賀蘭蓀沒有一口答應,仍和他比臂執手,問:「你想要多少?」
秦灼輕輕捏了幾下他的指頭。
賀蘭蓀道:「這可是個大數目。」
秦灼笑道:「這樣大一筆買賣,但瞧你接不接罷。咱們這些年的情分,你還怕我坑害你?」
賀蘭蓀哈哈笑道:「少卿,是我猜忌你,還是你要這樣試探我呢?」
秦灼轉眸看他,四目相注片刻,緩緩笑了:「我自然得試探你。都說人心易變,這些年過去,我只怕君心如流水。」
賀蘭蓀道:「我就算是流水,也要逐著你這楊花去。」
可憐玉樹生旃廈,一夕逐水作楊花。這是傳唱秦灼的艷曲,賀蘭蓀以此調情,並未半分不妥之意。秦灼聽在耳中,卻只低低一笑,問:「那就算成了?」
賀蘭蓀道:「自然成,不過得先見一半的定錢。羌地不富裕,你也知道。」
秦灼扇了扇袖子,他新熏了香,陣陣幽香從衣間浮動。他故意打趣道:「你不富裕,那我們豈不都是伸手討食的光腳漢?家裡那麼大一座玉礦,底下的銅礦上頭又不知道,香旌,你好大的福氣。」
賀蘭蓀笑道:「這百般福氣,能抵得上你麼?」
秦灼笑而不語,只含波看他。二人久別重逢,賀蘭蓀有些按捺不住,正要抱他,秦灼卻往後一歪,正歪在榻上,道:「你尊重些,青天白日,外頭有人在呢。」
他雖是推拒,語中卻別有一股嗔怪之意。賀蘭蓀也不惱,笑道:「從前又不是沒青天白日過。」
秦灼站起來整理衣裾,說:「從前那麼多人。」
他側臉垂首,便有一番楚楚風韻。賀蘭蓀也知自己說錯話,忙笑道:「是我失言,少卿,你別同我計較。來,你站過來我瞧瞧,這幾年腿腳怎麼樣,有沒有再發作?」
秦灼方露了笑意,道:「再沒有過。」
他走到賀蘭蓀跟前,輕聲說:「我沒有生氣。香旌,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對我有大恩。」
賀蘭蓀道:「你我哪裡論得著這些?當年你也是十分不易,腿骨斷了還好說,你常年拖著不治,筋脈也壞了。倒不是我誇口,華佗再世也不成,還得看我們那邊的復生蠱。」
秦灼眼珠微微一動,說:「那蠱可金貴,我記得當年也不常養的。」
賀蘭蓀笑道:「何止金貴?接筋續骨,這可是羌地聖物。當年也只是為你,聽說我父親的寵妃跌壞了右腳,撒嬌撒痴地要治,父親也不過給她打了一輛檀木輪椅。」
秦灼笑道:「你這樣看重我。」
賀蘭蓀撫摸一下他的臉頰,說:「你今日才知道?」
秦灼淺笑,卻不看他。這態度有些曖昧,賀蘭蓀看得出他暫時不想更進一步,至少是今天——畢竟秦灼已經是獨立出來的真正主君了。但同時又留了些餘地,似乎他再努把力,其他的也可以。
賀蘭蓀清楚,不能是今日。秦灼顯然沒有乾柴烈火的意思,今日太快。
賀蘭蓀說:「我一切等你。但你總要給我點東西,聊慰相思。」
秦灼問:「香旌想要什麼呢?」
賀蘭蓀笑道:「如今咱們也是正經買賣家,不若解帶寫誠。」
直到日頭西斜,秦灼才親自開門送賀蘭蓀出來。陳子元一直在庭中等候,聞聲忙快步迎上。一抬頭,見秦灼松松披著衣衫,心中大駭,但瞧二人形容,又不像發生點什麼的樣子。
他自己心中忐忑,秦灼已然吩咐:「你好好送羌君回去,有什麼錯處,我唯你是問。」
賀蘭蓀仍持著他的手,笑道:「十日之內,東西我定然送來。」
秦灼溫聲道:「雪中送炭,香旌是古之君子。」
陳子元有點牙酸,送什麼炭,那銅是他賀蘭蓀白送的嗎?不還是咱們自己拿錢買的。但秦灼這句話聽在耳中,的確和煦如風,聞之泰然舒暢。陳子元又有點納悶,說軟話這麼管用,他家殿下怎麼天天和蕭重光橫眉立目,不吹吹枕頭風?
他正魂出天外,又聽秦灼叫他一聲:「你去給君上牽馬來。」
叫他一個虎賁軍的高級將領牽馬,是有意往高處捧賀蘭蓀。陳子元會意,也不惱,只嘆秦灼為了軍械還要犧牲色相,感慨之餘更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