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面含憾意,這種表情在年少陰柔的臉上浮現,總有種天真殘忍之感。卓鳳雄嘆道:「可惜,你壞了嗓子,賣也只能賣窯子了。」
岑知簡面無波動,又打一遍手勢:等你拿下柳州城。
卓鳳雄並非不會攻心,但岑知簡心牆之堅堪稱刀槍不入。他不因殘疾而恥辱,不因落溷而含恨,只要他自己還是那心中閒鶴山中人,那他依舊是白雲來去自由身。
卓鳳雄無法殺他,他們似乎拿捏岑知簡,但實則身家性命都在這人身上。解藥被婁春琴偷換,蒙八郎已死,唯一的線索只在此人。
岑知簡是唯一一個被種過觀音手卻活過二十歲的人。
卓鳳雄久久凝視他,忽然笑道:「很好,那我們就隔岸觀火,坐收漁利吧。」
他從船舷邊盤膝坐下,「皇帝雖勢必要重光的命,一開始沒卻把他放在眼裡,誰料想竟讓他掙下這偌大家當。這不,新的欽差和將軍腿腳麻利,已經到了剿逆的路上。」
「主帥是崔家那女郎,卻給她配了個協理一方的黜置使,岑郎的大熟人。」卓鳳雄扭頭看岑知簡,「你舅父,呂擇蘭。」
岑知簡眼皮一跳。
卓鳳雄欣然從他面上瞧出變化,扶住他肩膀,笑道:「說起來還要托你的福。你把永王的罪名釘到實處,他自然少不了牽連。雖然經查無辜,朝中老臣又紛紛求情,到底失於規勸。皇帝雖不好治他的罪,但打發出京叫他們兩虎相爭,還是順手的事兒。」
岑知簡臉上終於出現表情,卓鳳雄似乎很滿意,嘆道:「你母親兩個兄弟,呂擇蘭追隨永王落敗,呂紉蕙背叛公子檀遭人唾罵,一家不成器,好容易得了你這麼個兒子,如今卻落毛鳳凰不如雞。是雞是鳳凰,都不如做黃雀,咱們就好好等這雙螳螂知了斗一斗吧。」
第279章 四十六致師
蕭恆這幾日很少回院子,似乎吩咐唐東遊忙活什麼,梅道然問,唐東遊也支支吾吾,不敢細說。
唐東遊雖然性子直率,但當真謹慎行事卻絕無馬腳。他將東西送進公廨後堂時,蕭恆正拿濕布擦身,背後傷疤如同裂痕,紅得駭人,似乎下一刻便能破膚瀝血。
唐東遊輕輕敲了敲門,叫:「將軍。」
蕭恆回頭,唐東遊掩門進屋,將包袱放在桌上打開。
裡頭裝一隻小銅籠,盤一條赤練蛇。更有蜈蚣、蜘蛛等毒物,一些植物根莖花葉,蕭恆還叫他颳了一瓶鐵鏽,亂七八糟一堆,不知他派什麼用場。
蕭恆將手中濕布丟下,坐在桌邊瞧籠中那條蛇,道:「你從門外守著,誰都不許進來。一個時辰後我若還沒有動靜,進來瞧瞧。」
唐東遊應了一聲,不敢多問,只提刀出去守門。蕭恆先拔出虎頭匕首,從右臂上劃一道,鮮血湧出時已然黑紅。
這時他打開籠鎖,啪嗒一聲,那蛇已蜿蜒游出,繞在他臂上,像血絲也像紅線。毒牙刺入他傷口時蕭恆渾身一抖,片刻後,吻鱗竟已漸漸發黑。
種觀音手者活不過二十歲,蕭恆大限將至。他不能弄解藥,只能尋求以毒攻毒之法來延壽數。
飲鴆止渴,終難長久。
蕭恆左手驟然而出,準確捏住七寸將蛇捉在手中,而此時,他右臂傷口竟已凝血。
他將死蛇丟進籠子,又把活蜈蚣拿出來。
唐東遊寸步不離,從門外守足了一個時辰。期間門內沒有發出半分響動,似乎壓根沒人。
日影西移,唐東遊那顆心也隨太陽緩緩往山下落去,影子一定到日晷的相應位置,他立馬推門進屋。
屋內,蕭恆正穿衣起身,將匕首插回鞘中。
桌上一攤黑紅血跡,一隻空碗,碗底只有些殘滓,包袱中諸物只剩下一條癱軟蛇屍、零星葉子。
唐東遊急忙去瞧蕭恆,蕭恆臉色蒼白,精神還好,對唐東遊道:「記得我的話。」
他一張口滿嘴血腥味,唐東遊咬牙點頭,「屬下決計不叫任何人知道,不管是少公還是梅子。」
蕭恆也頷首,說:「我想睡一會,你去忙吧。這些日辛苦了。」
唐東遊答應一聲,轉身退下,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問:「將軍……你身子還好嗎?」
蕭恆笑道:「還能和你打個頭陣。」
唐東遊不再多問,掩門退下。
蕭恆一覺睡到半夜才提刀回院,夜色已深,院中卻燈火通明。石侯守在大門口,一見他來,忙扯嗓子叫道:「蕭將軍回來了!少公找您半天了,有急事要商議呢!」
蕭恆進屋時秦灼已聽見動靜,正要下榻趿鞋,蕭恆忙快步上前攔他一把,自己也從對面坐下,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