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侍衛闖進院,往蕭恆那邊去了。陳子元也沒管,道:「羌君那邊聯繫上了。」
秦灼答應一聲,不說話。陳子元又道:「叫人問你的安,過幾日天好了,他可能親自來一趟。」
秦灼道:「原話。」
陳子元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他。
是一條月白汗巾,為秦灼少年舊物,底下綴著紅麝珠,結了一封錦函。秦灼拆函一瞧,箋上是賀蘭蓀的一手楷書:
聞卿安定,不勝欣喜。願待良辰,以敘舊情。
秦灼接在手裡瞧了會,笑了,從頭上拔下支玉簪遞給他,說:「同他講,我掃榻以迎。」
陳子元捧著那支簪子,咬咬牙,正要說什麼,窗外忽地電光一爍,屋中乍亮時一片人影投到室內。陳子元心驚抬頭,見蕭恆正站在外頭,跟個鬼一樣全無動靜。
秦灼眼底一動,冰底流水般顫了顫。蕭恆避嫌,從不肯晚上來找他,如今帶著一身雨汽進來,剛才的話壓根沒聽見般,開口直奔主題:「潮州營和虎賁生了亂子,咱們得回去一趟。等雨停。」
***
三人快馬趕回時,軍營已亂作一團。
兩撥人各持刀劍在手,罵罵咧咧推推搡搡,不知誰沒忍住,先沖對方揮了拳頭。當即一陣罵娘,紛紛擼袖子劈頭蓋臉地打起來。
混亂之際,有人高叫一聲:「住手!」
眾人尚在廝打,蕭恆帶去柳州的親軍已沖入營地,將兩夥人強行拉開繳械圍住,幾個帶頭鬧事的也被捆了帶上來。
蕭恆本以為是底下滋眾鬧事,下馬一瞧,竟是程忠盛昂幾個統領撂挑子不干。唐東遊雖沒跟著鬧,卻也沒有要攔的心。
秦灼跳下馬背,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褚玉照一眼。
蕭恆虛扶秦灼一把,立馬把手撤開,「都有,先領二十軍棍,領完進來回話。」
他這道令一視同仁,兩邊都是高級將領,一塊拉下去公然打了一頓。在場的都是手下士兵,只用眼看也能殺他們的氣焰。當著屬下的面扒了褲子公然杖責,這是打他們的臉。
蕭恆不好折辱人,這次的責罰卻近乎淩辱。箇中緣由秦灼心知肚明,沒有求情。
蕭恆給秦灼倒了盞熱茶,自己卻沒吃,干坐著。外頭棍棒聲響起,撲撲通通,卻無一人呼痛。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梅道然打簾進帳,抱拳道:「稟報將軍、少公,已處罰完畢。」
蕭恆道:「叫他們進來。」
蕭恆手下的程忠、盛昂,秦灼手下的褚玉照、馮正康,四員大將沒一個人叫抬,全都自己支撐走進來。
程忠滿面羞愧,撲通跪在地上,叫一聲:「將軍!」
盛昂也相繼跪倒,馮正康出口粗氣,向秦灼叩了個頭。只有褚玉照一動不動。
秦灼看向他,冷聲道:「褚鑒明。」
褚玉照和他對視片刻,又瞧一眼蕭恆,唇角突然挑起一絲古怪笑容。秦灼心中一怒,正要呵斥,褚玉照已慢悠悠撩袍跪倒,不像認罪,倒像鐘鳴鼎食的公子郎君席地而坐,姿態矜貴,行動卻克盡禮數。
他朗聲開口:「卑職拜見殿下,殿下舟車勞頓,著實辛苦了。」
秦灼笑道:「比起褚將軍勞師動眾,這點辛苦哪裡敢道?」
他語帶敲打,蕭恆打斷:「到底為什麼事由,都來說說。褚將軍,你先請吧。」
褚玉照道:「好,卑職先問蕭將軍一句話,當日將軍與我們殿下歃血為盟,對天稱道至死不負,作不作數?」
蕭恆道:「作數。」
「哪怕是將軍率兵,對虎賁軍和潮州營是不是該一視同仁?」
「自然。」
褚玉照冷笑一聲:「那就恕卑職無禮了!卑職這一雙眼珠真沒看出將軍哪裡將兩碗水端得一般平來!同樣是跟隨將軍進山剿匪,將軍的戰利分配全撥到自家碗裡了!堅兵利甲給潮州,我們剩下的都是破銅爛鐵,也罷,卑職要講理,將軍日理萬機找不著人,帳下管事的統領竟嫌我們肆意鬧事,要按軍法處置!蕭將軍,你的人要按軍法處置同級,算不算僭越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