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瞧他腰間,環首刀也是掛在左側。
他這些時日左手提刀,左手拿箸,連牽馬都是用左手。秦灼再忍不住,問:「你的右手怎麼了?」
蕭恆一頓,說:「前一段扭傷了左肩,雖然無礙,但不敢輕易活動。」
「的確無礙?」
蕭恆笑道:「我騙過你嗎?」
他說了這句話,秦灼反而更加惴惴,還是道:「回去讓我瞧瞧。」
蕭恆道:「你想好,你若要瞧,從今往後,只給你一個人管了。」
秦灼便笑道:「我豈能越俎代庖?你既有數,我自然放心。」
蕭恆頷首,抬手捋了捋馬鬃。
白馬輕輕噴了個響鼻,秦灼瞧蕭恆安撫它,忽然想起蕭恆從前那匹馬,聽說戍守潮州時由他親自操刀宰殺分食了。而蕭恆雖說無妨,那個嚴冬到底叫他發生了變化。這個男孩子,更像個男人了。
秦灼心中莫名酸脹起來,這麼低頭看一會,忽然問:「你沒有話和我說嗎?」
蕭恆抬頭瞧他,說:「你不願意。」
秦灼無話可說。
時至中夜,二人不再行走,上馬打道回府。蕭恆左臂環過他振動馬韁,卻在身後同他隔開一線距離,沒叫他的後背貼住胸膛。馬蹄聲催動時,秦灼無意識地想:他果然還是用左手。
院中闃寂,蕭恆跳下馬背,秦灼也躍到地上。今夜兩人似乎邁出了一步,回來又退到原來的位置。一夜美景如同夢幻泡影。
蕭恆對他說:「明天見。」
秦灼也點頭道:「明天見。」
***
明天秦灼並沒見著蕭恆,聽唐東遊講,阿芙蓉的路子有了動靜,蕭恆親自去瞧了。
他上巳節夜裡和蕭恆出去,身邊幾個近人都知道,但見了他上次的態度,這次也沒人再問。吃完早飯,秦灼直接道:「有事要議,和我進屋。」
陳子元褚玉照跟在他身後,一進門,便見案上擺著一張輿圖。
秦灼臨案坐下,道:「褚山青雖然暫退,但秦善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陳子元皺眉道:「但咱們的人手……」
「這件事不急,但得有個打算。」秦灼道,「既有蕭將軍做盟友,從前不敢想的事,如今也該想一想了。」
褚玉照摸了摸下巴,「倘若直接南下,勢必正面大明山。大明山是南秦天塹,這麼多年都是易守難攻,咱們只怕得用十倍之軍,才能有三分勝算。這條道不能走。」
陳子元想了想,「蕭重光不是要挖運河辦漕運嗎,走水路?」
褚玉照冷笑一聲:「等他那漕運建起來,只怕殿下的兒子都能上陣父子兵了。指望他不如指望自己。」
秦灼瞧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只道:「如今之計,需要取道西南。」
褚玉照緩慢點頭,陳子元瞧那輿圖,問:「西瓊?」
秦灼道:「是羌。」
陳子元霍然抬頭,神情極度驚悚,斷喝一聲:「不成!」
秦灼道:「只是談生意。」
陳子元反應太激烈,褚玉照不免看去,見他手背竟寒毛倒豎。陳子元叫道:「殿下,他待你雖仁義一些,到底還是有那些齷齪心思!當年若不是為了治你的雙腿,我說什麼都不會叫你跟他走!你若借道羌地,他得找你要什麼報償你能想不出?」
「那就不借。」秦灼冷笑道,「這是最佳選擇,並非唯一打算。他若不得寸進尺,我也願和他做個友鄰。若他貪得無厭,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陳子元默然片刻,問:「殿下,這事兒,你不打算告訴蕭重光嗎?」
秦灼道:「我和他是聯軍,按理,該同他講。」
陳子元說:「但他不會答應。」
秦灼捏了捏鼻樑。
褚玉照皺眉,「我們自家事,還用他同意?」
陳子元拐了他一胳膊,接過話道:「那什麼,殿下,您打算啥時候找羌君說這件事?」
秦灼道:「賀蘭蓀是個精明之輩,我們若無七分勝算,他決計不會開口相幫。當務之急還是厲兵秣馬,先把潮州和柳州攥緊了。」
二人便不多待,一塊出了門去。走遠了些,褚玉照方開口:「我瞧殿下對羌君並無斬草除根之意,難不成……」
「想什麼呢,咱殿下連蕭重光都不答應,能看得上他?」陳子元聲音低下來,「有點於心不忍吧。」
「不忍?」
「是,從前那些……都是強迫,只有這個羌君賀蘭蓀,是殿下自己算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