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丈距離外,褚玉照將褚鏡思推下馬背,厲聲喊道:「褚山青,我還一個兒子給你!從今往後,你我兩不相欠,恩斷義絕!待殿下正位承業,我還是會認祖歸宗,但你的牌位,絕不會出現在褚氏宗祠里!」
褚鏡思滾在地上,又不敢哭,小聲叫道:「阿兄……」
「誰是你阿兄?還不快走!」褚玉照欻然甩響馬鞭,鞭子直直頂在他額頭上,「走啊!」
褚鏡思嚇得大哭,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往褚山青的方向跑去。
褚玉照頭也不回,急速抽響馬鞭。
十數人的騎隊這時也趕來,見他要逃,忙要引弓搭箭。褚山青大喝一聲:「誰敢放箭!」
他跳下馬背,快步衝上前去,將奔跑過來的褚鏡思抱在懷裡,遙遙遠望,目送褚玉照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秦灼多半叫蕭恆救走,褚玉照沒回柳州城,掉頭直奔潮州。潮州軍民多半認得他,不認得的也領了吩咐,忙引他入城。
褚玉照在秦灼那座小院前跳下馬背,一聲不吭,快步進門。
時至中夜,院中明了燈籠。秦灼已脫了甲,得信匆匆趕出來,尚未開口,褚玉照已撲通從他面前跪下,顫聲道:「殿下,我沒用,我沒能殺了他……但我保證,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我一定替你親手殺了他……」
秦灼攙他起來,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後背,噓聲道:「鑒明,鑒明你聽我說。不是你的錯,好嗎?不是你的錯。」
「多謝你回來,多謝你……這麼待我。」
褚玉照死死抱住他,終於失聲痛哭。
***
秦灼回到房中時,蕭恆正從榻邊坐著,手邊放著一些紗巾膏藥。
秦灼在戰時牽動了腿傷,一直不吭聲,蕭恆也未在人前開口,如今才起身迎上來,不抱他也不背他,把手臂伸給他支撐,道:「我先給你揉腿。」
秦灼也不推拒,借他的力從榻邊坐下,瞧他將藥油倒在掌心,說:「今日多謝你。」
「應該的。」蕭恆道,「你對潮州有恩。」
「我只怕要多叨擾幾日。」秦灼看著他手掌動作,「褚山青不會一戰即退,今日開釋鑒明大抵是一時心軟,如今怕已在柳州駐紮。但他到底是諸侯之兵,不會停留太久,得不了手只能退還。我這邊折損不少,正面再戰,勝算不大。我想……」
蕭恆沒讓他說完,又道:「應該的。」
秦灼不再說話。
蕭恆將藥油搓熱,對他道:「解掉褲子。」
秦灼一愣,呼吸一緊。
蕭恆看他這神色,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枕頭那邊有塊蔽膝,你先繫上。」
人家要幫自己,自己卻想入非非起來。秦灼發覺臉上的戒備之意有些傷人,還是站起身,先將靴子脫掉,把蔽膝束在腰間,才慢吞吞解掉褲帶。
衣褲落地,叫他蹬開赤足站出來,上衣衣擺微低,露出兩條雪腴脂膩的大腿,膝蓋往下卻是傷疤猙獰,極其駭人。
秦灼理好蔽膝,從他對面坐下,眼只去看几上燭火。就那一點藥油,蕭恆卻在掌心搓了好一會,許久不語,終於道:「你……稍微再分開一些。」
秦灼低低答應一聲,依言朝他張開腿。
蕭恆左手按上來時秦灼頭皮一麻,心叫不好,忙道:「你把藥留下吧,一會我叫阿雙幫我。」
蕭恆手上卻沒停,轉掌一挪,去找另一個xue位,道:「腿部瘀血不通,需要按揉開,她一個女孩,又不懂醫,多少不方便。」
秦灼抓緊床褥,呼吸急促著疾聲叫道:「行了!」
蕭恆停下來,垂首片刻,還是看著他的眼睛說:「你腿本就有舊傷,不把淤血揉開,這麼待一宿會落病根。」又道:「我沒別的意思。」
他不再多說,從榻前站起來,道:「我把手法教給子元,以後叫他來幫你。」
他也沒有擦手,滿手藥油合手一搓,就要走。秦灼心中一酸,忙叫一聲:「……六郎。」
蕭恆身形一僵,靜靜轉頭看他。
那點燭火微微一跳,光影落在臉畔像滴血淚。秦灼垂首瞧自己脫在地上的靴子,一隻靴邊空空,另一隻嵌著虎頭。他動了動腳趾,卻始終沒去踢那靴子,也沒有答蕭恆這話,只輕聲說:「陳子元毛躁,還是麻煩你。」
蕭恆看了他一會,重新從榻邊坐下。
他先從膝蓋處開始,手法柔中帶勁,右手扶著他膝蓋,左手手指向上按揉。再揉就到了腿根,秦灼雙腿開始止不住輕顫,帶著他整個身體微微發抖。
幾乎是蕭恆手一上前,蔽膝就已經撐起來。蕭恆微微一滯,依舊如常。秦灼雙臂往後撐住,將床褥抓作一團。臉掉向一邊,嘴唇死死咬著,不肯露出半分氣息。
蕭恆似乎殊無反應,再去替他揉左腿。手背蹭了一下,當即聽得他一身悶哼,那塊黑色蔽膝微微隆起。秦灼腿根止不住打戰,呼吸終於開始淩亂,顫聲說:「你行行好!」
蕭恆也不說話,加快了速度,也多少失了力道。
這樣行軍打仗般給他揉完腿,蕭恆立即起身要去洗手,卻突然被拉住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