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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六郎默然片刻,「我是短命之人,不該連累你。這回……若不是宮門能開,你已經叫我害死了。」

一時靜默,蕭六郎似乎聽見牙關打戰的聲音,在他背後,秦灼低聲叫道:「是我害死你啊。」

蕭六郎嘴唇微動,沒能說出什麼。

少頃,秦灼呢喃般追問一句:「事到如今,還不能告訴我你真的名字嗎?」

那人靜了一瞬,說:「姓蕭,行六,叫恆。」又補了一句:「長久的那個恆。」

秦灼深深呼吸,柔聲叫道:「蕭恆。」

面前,蕭恆點頭答道:「是。」

這一聲後,又是片刻無話。蕭恆從一旁拾起外衣套上,正要打衣帶時,忽然聽秦灼在身後叫道:「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他這樣孤注一擲的口吻,下一刻卻立即換了一副佻然輕快的語氣,似乎是一時興起,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你要我教你吹《鳳求凰》,到底是宮宴所用,還是要學了去求姑娘?」

蕭恆說:「都不是。」

秦灼戲謔道:「都不是,那你借這事來找我,難不成是沖我來的?難不成,你是別有用心?」

蕭恆抬首看他,目光又沉又靜。

他說:「我是別有用心。」

……

月光明鏡般嘩地大亮,那些不能為道的心意,在這一瞬驟然纖毫畢現起來。秦灼腦中嗡地一響,不敢確定他言中之意,剛想張口說什麼,蕭恆猛地揮臂劈在他頸邊,伸手將他接在懷裡。

那隻手僵硬許久,終於與秦灼十指交扣。

這不是蕭恆距離他最近的時刻,但很可能是蕭恆最後一次觸碰。

人活一世,各有使命。重光有重光的使命,阮道生有阮道生的使命,蕭恆也有他自己的使命。

天底下,最尊最貴的人姓蕭,最低最賤的人姓蕭。

最尊最貴的是大梁的國姓。

最低最賤的是燕地的賤流。

這是一個悖論,蕭恆是姓蕭的梁人,那他本該是最尊最貴的人。但天底下一度找不出比他更低更賤的人。

因為蕭恆原本不姓蕭。

蕭恆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在遇到養母之前,他只是元和大荒年流落并州的眾多乞兒之一,穿百家衣、吃百家飯過活。是歲人食人,的確有人想拆了他吃肉,也的確有人餵他一口冷粥。草根樹皮已被挖盡,他吃了一肚子土,一頭栽倒在一家人戶跟前。迷濛中,兩個女子將他抬進屋子。

女人成了他的養母,女孩成了他的阿姊。

他的養母給了他姓氏,他的阿姊給了他名字。

養母是販入大梁低賤的蕭氏燕妓,那他就成為大梁妓女的兒子。蕭氏在梁人里是高貴的,但再高貴的姓氏都拔不高他。

可那些貌似低賤的日子,卻是他活到現在最快活的日子。

好夢從來易散。

元和七年,鐵蹄在雷雨里動地而來。

他從并州屠殺的血海里倖存,那身人皮就被他自己親手扒扯下來。影子撿回了他,馴獸一樣地馴養他、鍛劍一樣地打磨他,他開始學習如何成為一把趁手的兵器,為了活。為了復仇,他必須活。

為此,他開始學習殺人,精於殺人,無休無止、孜孜不倦地殺人。如同最上好的武器,暗殺、刑殺乃至虐殺他統統做得得心應手。卓越的殺人技能,這是他從影子裡活下去的保命本事。

但記憶深處,暴雨夜裡的舔血長刀,他越看越像自己的形狀。

十三歲那年,他曾去佛廟行刺,得手後刀不沾血,事了拂衣。那夜林木寂靜,晚鐘悠遠,有一名癩頭和尚念一道偈子,念罷雙手合十,誦道:「萬法皆空,因果不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身形微頓,看向手中刀光。明月當空,他影投壁上,如刃出鞘。

他不想成佛,但如果可以,他還想做回人。

並沒有佛偈故事裡的大徹大悟。那夜他沒有皈依,卻被喚醒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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