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目光望著秦灼背影出去,蕭六郎仍沒什麼表示。他臨窗而坐,窗上梅影壓面而來,卻被他五官線條幾下割碎。
長樂注視他,笑得有些意味,「你告訴他潛入行宮是幫我做事了?」
蕭六郎道:「沒有。」
「沒有,他倒肯貿然來替你說項。」長樂颳了刮自己的茶盞,「蕭郎,果然情誼匪淺啊。」
「公主府被禁,我要進來只能走他的門路。」蕭六郎看向她,「在下白龍山僥倖未死後,向公主毛遂自薦時就說過,此後行事,無干他人。」
長樂輕聲一笑:「若真是無干他人,蕭郎,能進宮的路我幫你找了不少,你一不會彈琴二不會唱曲兒,怎麼偏要去勸春行宮做個樂工呢?」
她雙眼盯緊蕭六郎,嘴唇輕啟:「你想見他。」
蕭六郎目光毫不退避,「這與計畫無關。」
「那我們說點有關的——既然計畫已定,蕭郎今日前來,又是為了什麼?」
蕭六郎說:「他要公主放秦溫吉出宮,公主答應了。」
長樂頷首,「是。」
「但公主沒有打算履行承諾。」
長樂笑容一冰,旋即豁朗朗消融,困惑道:「蕭郎何出此言?」
蕭六郎迎著她目光,一字一句道:「上元知情之人,我、燕人還有秦灼,公主都不想留。」
長樂蛾眉微蹙,流露出些不解的笑意,「蕭郎聰慧,但這不是一早說好的條件麼?你做我的刀,不求身退。」
「可以死。」蕭恆說,「只有我。」
閣中陡然一寂。
長樂指甲緩慢撥著茶盅,細細剮蹭聲里,她皮笑肉不笑道:「什麼意思。」
蕭六郎聲音毫無情緒:「我可以讓公主的計畫毀於一旦。」
長樂微微眯眼,「你想威脅我。」
「我可以殺了范汝暉。新的統率下來,金吾衛將不再聽從公主號令。」
蕭恆頓了頓,「我也可以殺了你。」
如今只有十步距離。
閣子如沉冰底,靜默得有些肅殺。新年白颯颯的太陽底下,蕭六郎微微壓低上身,從梅枝影子的指爪間埋伏下來。
他坐時雙腿微跨,如今肘部抵在雙膝,這是個準備起勢的動作。但凡長樂變口,他立馬會把自己拔出鞘中,甚至無需任何兵器,空拳赤手,就能掰斷她的脖頸。
他的確是個刺客,刺客都是亡命之徒。
長樂的謀算再精巧,也要有執行的命。如今劍在頸上,她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長久的對峙後,長樂輕輕呼出口氣,問:「你要什麼。」
蕭六郎道:「秦灼兄妹要如約出宮,毫髮無損。」
長樂笑道:「你就不怕我今兒答應你,事成了再反悔,把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嚼得骨頭渣子不剩?」
蕭六郎道:「秦灼出宮之前,你的命都在我手裡。公主知道我的能力。」
長樂不置可否,只說:「你要明白,威脅我的人,我不會留他的命。」
蕭六郎點頭,「我本就不會活著出去。」
長樂定定看了他片刻,唇角一抬,嘲諷道:「不得了,影子那種糟污地方,竟能養出這麼個情種。能得蕭郎如此鍾愛,是秦少公的福氣。」
蕭六郎卻問:「公主意下如何?」
「到時候宮門會開,也希望蕭郎不要誤我的事。」長樂微笑道,「事成之後,我定會為蕭郎做一個熱熱鬧鬧的水陸道場。」
蕭六郎立起身,錯綜梅影將他頭腳上下切了個遍。他抱了抱拳,也就這麼走了。
***
秦灼誰也沒等,自己先回了行宮。一推門便見有人背身坐著,他忙閃身進來將門掩上,低聲問:「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陳子元轉過身,問:「上元的具體計畫,長樂公主那邊有說法嗎?」
「有個大概,還沒完全妥帖。」秦灼道,「勸春行宮除了獻樂之外,還要獻舞。這次要跳的《破陣曲》需要男女舞伎,都帶面具,我會混在其中進去。」
陳子元神色微變,問:「殿下,你要親自去?」
秦灼道:「長樂心機頗深,全然把溫吉交給她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