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頁(2 / 2)

「是姑父……」賀蓬萊怯生生道,「是王爺給姑姑送的。」

姑姑執那兩半白玉看了半天,淚珠子突然斷線似的掉。她輕易不肯流淚,如今形容嚇了賀蓬萊一跳,賀蓬萊正要勸,便聽姑姑大笑起來。

她倚枕笑了一會,漸漸力有不支,伏在榻上不住咳嗽。賀蓬萊忙來給她拍背,姑姑斷斷續續道:「他是嫌我髒了他的門楣,留不得我了……三郎,這個人很好,他很好!」

賀蓬萊不明白一塊有瑕的碎玉和門楣有什麼關係,只抱著她脖子哭。

姑姑將氣喘勻,抬手擦乾淨臉,對他溫聲說:「三郎,我想梳妝。」

久病的姑姑下榻,更換一件大紅襦裙,臨窗對鏡梳頭。賀蓬萊立在她身後,第一次被她鏡中的顏色撼動。夕陽斜照如佛光普照,賀蓬萊瞧她,像在禮拜一座菩薩寶像,她雙目微彎,一無苦痛,一無怨恨,眼底大徹大悟得動人。

姑姑望向他鏡中的身影,柔聲道:「三郎。」

她講:「我不擔心你仲旭哥哥,他是嫡長,從小又懂事,他父親再惱恨我,總是寵愛他的。我只擔心你伯如姐姐。她是個烈性子,脾氣又急,我如今是背著她回來,她若知道我有什麼事,定要同她父親爭吵。若被她父親冷落,三郎,姑姑請你多多照顧她。」

賀蓬萊點頭,說:「姑姑放心,伯如姐姐待我很好,我也會待她好的。」

姑姑溫柔一笑,輕輕撫摸他的額發,溫聲說:「三郎和姑姑生得真像。」

賀蓬萊說:「姑姑好看,那我也好看。」

姑姑輕輕抱住他,緩緩拍著他後心,說:「好三郎,姑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會,你自己去頑吧。」

賀蓬萊無時無刻不在痛恨那天的自己。

為什麼要把匣子給她。為什麼留她自己一個人在閣子裡。

等母親去瞧姑姑時,姑姑已靜靜躺在榻上,氣息已斷,身體已涼。妝奩底下只壓了一封信,賀蓬萊後來才知道那叫遺筆。

等父親聞訊回來,跪在姑姑靈前放聲痛哭。當夜一直習文的父親拔出寶劍,跨馬狂飆出門。幾日後,便傳來父親反叛、賀氏一族謀逆斬首的消息。

那些曾陪他玩耍的姑父的親兵,來抄了他的家。

母親將他託付到婢女手中,要他去尋蕭伯如,不要再姓賀,不要提及自己是賀家人。

蓬萊宮闕對南山,不管是賀蓬萊還是祝蓬萊,他都是賀南山的兒子。只能是。

彼時各地戰火,口糧不易,祝蓬萊幾乎餓死,虧待了口腹,對飲食落下了心病。後來進過酒肆,也去過瓦子。再後來今上登基,冊立皇后卞氏,長女因怨懟皇后被貶入勸春行宮。祝蓬萊得到消息,匆忙去行宮與蕭伯如相聚。

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春寒料峭,明月如水。

二人無需言語,從池子對面越走越近。他們都從彼此臉上看到賀氏的倒影。

蕭伯如已經長成個大姑娘了,也和姑姑一樣愛穿紅衣,她氣勢淩厲,又無限哀婉。她輕聲喚道:「三郎。」

兩人緊緊抱在一處,像現在這樣。

公主府里長夜未明。長樂受凍般打著顫在他耳邊說,我死也不會交出你。

但你的母親已經因我而死,我怎能看你步她的後塵。

像知道他要說什麼,長樂搶先開口:「范汝暉如今已入我掌中,他是個影子,我又給了他身子,他只能聽我的……三郎,現在我們遠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祝蓬萊哀聲道:「姐姐,打住吧。金吾衛曾在都尉帳下,有他的舊情在,不靠范汝暉咱們也成。」

長樂冷笑道:「禁衛都吃活人糧,虞山銘死了,誰做將軍誰最大。我算什麼?皇帝厭棄的庶女,還是虞山銘留下的寡婦?只有范汝暉。」

「只有范汝暉肯援手,金吾衛才是我們的人。」

祝蓬萊急聲叫道:「姐姐,你信我,你交我出去,咱們裡應外合,搏最後一次!我還活著,我不能叫你去做秦灼!」

「三郎,」長樂輕聲喚他,「秦溫吉也還活著。」

祝蓬萊無話可說。

「我拿的主意,你勸不了我。」長樂將大氅裹嚴,「我去沐浴,你現在去找孟蘅。不要把我和范汝暉的事講給她——快去,除非你想我現在就死!」

第225章 八十二舊情

崤關慘敗之後,孟蘅連日睡不好覺。

文臣本以右相青不悔為首,但青氏改革停滯,右相去朝,張霽死、杜筠瘋、鄭素重傷、李寒無蹤,青門的中堅力量凋敝殆盡,如今寒門新秀無所依仗,只能以孟蘅一介女流馬首是瞻。因她是女子,不好尊稱「相公」,眾人便按其籍貫,呼其為「孟滄州」。

最新小说: 父欲(H) 當攻略對象是惡毒反派們 炮灰女配升職記 頂罪十年,重生送前夫全家殯天 簪纓世族有明珠 從長生苟到飛升 婆家偷聽心聲,換親世子妃成團寵 何時杖爾看南雪 穿書女想撬我對象[七零] 梟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