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再次發問:「褚將軍,是不是?」
褚山青收回目光,向皇帝拱手,含糊道:「很像。」
永王急聲道:「褚將軍,你再仔細認認。」
「約莫、約莫是。」
秦灼呵呵笑道:「約莫是。」
褚山青不再看他,他卻要逼褚山青正視他。秦灼睜大眼睛,神情無辜又肅穆,緩聲問道:「褚將軍,你看清楚,我真的是秦灼嗎?是文公的獨子,你曾經的少主嗎?聽聞你看著他從小長大,他的相貌,將軍不該化成灰都認得嗎?」
褚山青支吾其辭,道:「臉面生得像,但少公少時墜馬斷了雙腿,如今應當只能在輪椅上度日。」
「腿斷了還能再續,秦灼去羌地治腿的消息哪個不知!」永王突然眼露狠意,「他的腿,陛下!他腿上若有傷疤,定是秦灼無疑!」
皇帝冷聲說:「驗。」
宮人上前為他脫靴,捲起褲腿,自膝蓋至腳腕的兩條猙獰傷疤暴露出來。
皇帝面色鐵青,剛要開口,卻聞秦灼哂笑一聲:「原來王爺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當即跪倒在地,對皇帝拜道:「敢問陛下,向永王爺舉發臣者,可是卞國舅親衛劉正英。」
皇帝點頭,問:「其中可有內情?」
「元和十五年初,臣當街衝撞過劉將軍。劉將軍因此懷恨在心,當年上巳,便邀臣去青龍山紫竹林酒樓赴宴,將臣灌醉,要廢臣的雙腿。若非是臣還殘留幾分神智,只怕已不能走進殿中面見陛下了。」秦灼說,「這兩件事皆有人證,陛下不信,可以著人調查。」
劉正英找人羞辱他的事做的隱秘,那幾人也被滅口,具體安排無法查明。能查出的痕跡只會是他聚集數人、拿得醉骨酒,說是報復也能講通。
倒打一耙。
坐了許久的長樂終於開口:「這件事我知道,不只是我,我府上的醫官也可以請來作證。爹爹若不信,一問便知。」
長樂府中儘是她的心腹,便算當廷扯謊,也不怕查問。
秦灼奇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是秦灼,那又如何?」
「敢問王爺,秦灼身上可有人命官司,或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頂多就是違背了秦人不得入京這一條律,按陛下旨意,當杖五十,驅逐出境,但瞧王爺的意思,是非要置我於死地。」
永王突然結舌。
皇帝雖有驅逐秦人的旨意,但明令的確只是杖刑和遣返,具體的清掃活動是不能為道的,自然不能公開來說。
更何況秦灼是秦文公的遺孤和嫡長,本該是南秦新的大公。
朝廷對秦灼兄妹,只有虧欠,根本沒有懲責的立場。他們這些年所受的對待,全是冠冕堂皇藉口下的不公。之前是秦灼無法面聖、更沒有人當面指出,他們也就如此揭過。
但現在被指出來了。
永王怒道:「諸侯無詔入京,等同謀反!」
「他是諸侯嗎?」秦灼語氣仍舊溫和,「如今的諸侯是大公秦善,往後的大公也是秦善的兒子。我聽聞秦灼死後,秦大公已經奏請除去秦灼的少公名號、改立其子,朝廷也應允了。秦灼就算活著……」
他盈盈一笑:「一介庶子啊。」
永王冷笑道:「淑妃文公皆暴死長安,你敢說他對朝廷沒有半分怨懟嗎!」
秦灼更加不明所以,「淑妃病逝,文公更是死於意外,秦灼為什麼要怨恨朝廷?難道王爺是指,淑妃文公之死另有隱情?」
此語一出,永王幾近暴怒,又渾身一刺,忙轉頭看向皇帝。
他在皇帝冰冷的面色里氣焰盡散。
淑妃文公之死的真相不能為道,這是皇帝仁君良主的臉面。他要駁倒秦灼,除非打皇帝的臉。
好一個巧言令色!
永王雙眼剜著秦灼,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目光一動,臉上綻開一抹古怪笑容。
他轉頭向皇帝拱手,「臣還有一個法子。」
「請甘棠自稱秦灼,去面見南秦郡君。秦溫吉若認下他,那就是板上釘釘!」
第216章 七十三反戈
秦溫吉閣中清冷,也沒人送香爐,屋裡便擺一些自折的新鮮花草。從前都是阿雙做這活,阿雙走了,她就更隨意了。
她這裡偏僻,卻臨近太液池,這時節荷花開得正好。是以秦灼一推門,先見案上白瓷瓶里斜簪著一抱紅荷,綽綽約約,冷冷艷艷。花邊坐著個女孩子,穿紅衣,聞聲倏然回身,人面花面相映時,一道冷光搶先打在她頰上。
秦灼目光下移,見她手中拔出一把小刀。
他溫聲道:「溫吉,是我,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