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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問:「你不認得他?」

「臣與這位相公素未謀面。」

永王聞言冷笑兩聲:「秦少公,聖駕面前,你還要裝傻充愣到什麼時候?」

「王爺是在喚我?」秦灼一臉訝然,「秦少公……南秦那位被廢的少主秦灼?」

他瞧著永王面色,語氣斟酌,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王爺莫不是以為,我就是這位南秦少公?」

「難道本王冤了你不成?」

「恐怕確是如此。」秦灼誠懇道,「臣若是秦灼,雖被廢黜,卻仍是錦衣玉食、金裝玉裹,何必跑這麼大老遠,為公主做一隨從面首。」

永王哂笑道:「區別大嗎?就算在南秦,少公這面首也沒少做吧?」

他二人所說逐漸不堪,皇帝皺眉打斷,問褚山青:「褚將軍,你來認認,這可是秦灼?」

褚山青看過來,秦灼也轉過頭,與他坦然對視。

像秦文公少年的臉望向他。

褚山青不可能不認得他,但秦灼眼見他眉頭皺起個川字,鬍鬚也微微顫抖。他眼中情緒不斷翻湧,忐忑、恐懼、猶豫、甚至痛苦。

秦灼只覺好笑。

他不是沒有求過褚山青。

褚山青轉投新主,他雖怨恨,卻也知道褚山青要為褚氏全族考慮。他沒有求褚山青起兵、為文公報仇雪恨,他只是求褚山青把溫吉送走。

甚至不是秦溫吉即將出質之時,比那還要早,早在元和十年,那個狼藉的雨夜之後。

他意圖送走溫吉再刺殺秦善的計畫被淮南侯發覺,不得已與惡鬼開始了無休止的交易。外頭雨聲大作,不知晝夜,他赤身在撕碎的錦繡堆里醒來,勉強梳洗乾淨,對為他醫治的鄭永尚說了第一句話:「請褚將軍來一趟。」

他之所以要找褚山青,是因為秦溫吉出生後,文公曾向褚山青許過婚約。文公想讓秦灼娶裴公海的女兒,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褚山青的兒子,曾經的兄弟結為姻親。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秦溫吉本該是褚玉照的妻子。若將秦溫吉託付給褚氏,有這段父母說定的舊約在,多少能護她周全。

秦灼寫好了秦溫吉的庚帖,坐在殿中等了褚山青兩個時辰,褚山青依舊沒有來。

他突然笑了,不知在笑誰,對鄭永尚說:「請阿翁再轉告一句話:他不來,鑒明會死。」

於是褚山青來了,跪在他面前,畢恭畢敬。

他想開口,嗓子卻啞痛異常,勉強說道:「我想求叔父一件事。」

褚山青叩首說:「臣必竭盡全力。」

秦灼抓緊袍袖,輕聲道:「求叔父帶溫吉出宮,對她加以照拂。等我事成……」

褚山青打斷他,「敢問殿下,要成何事?」

秦灼沒有回答。

「宮中儘是大公耳目,殿下今日召臣,方才又……見過什麼人,只怕大公早已一清二楚。殿下可知,刺殺大公當為死罪?」

他早就稱呼秦善為大公了。

秦灼不願細想,又聽褚山青道:「犬子開罪殿下,已驅逐出關、生死不知。郡君金枝玉葉,還要請殿下為其另擇良配。」

這是要退婚。

被淮南侯作踐都不能比擬的恥痛感翻湧上來,秦灼聲音乾澀,只問:「我求叔父的事,叔父肯幫我嗎?」

褚山青一個頭叩在地上。

他先說竭盡全力,又說恕難從命。

殿外,雨仍淅淅瀝瀝地下,像把人倒吊了來放血。秦灼睜眼聽了會雨聲,喃喃說:「我明白了。褚將軍,舍妹與令郎的婚事,到此為止吧。」

褚山青走後,他將新寫好的庚帖燒掉,終於再難強撐,昏迷三天三夜。在他清醒之後,比秦溫吉被退婚更加沸沸揚揚的,是文公的兒子做了婊子的流言。褚山青一言不發,褚山青置若罔聞。

褚山青有自己的妻兒族人,秦灼也不想苛求他什麼,尤其是褚玉照為他毅然決然遠走中原之後。他只是想,救救我妹妹,救救我阿耶的女兒,救救本會成為你兒媳的女孩子,行不行?

這在褚山青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但褚山青不敢援手。

秦灼不再失望,只是難過,為他父親難過。

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

現在褚山青又站在他面前了。

秦灼卻像瞧一個陌路之人,目光無謂又奇怪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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