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位者拿捏上位者、實現上下易位,似乎是一種「反敗為勝」的英雄之舉。劉正英正是要通過殺死秦灼來證明他「成為英雄」的價值。
他不能容忍這個計畫有分毫疏漏。這是他最大的破綻。
秦灼似乎很感慨,拿過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嘆道:「只是劉將軍,你對我的了解似乎還不夠。」
劉正英說:「願聞其詳。」
秦灼拈著酒杯,唇角含笑,「我同將軍一樣,是個魚死網破之輩,亡命兇惡之徒。我敢今天隻身赴約,將軍就不怕我留有後手,殺你一馬嗎?」
劉正英看向他,哈哈笑道:「少公是講你那些細作暗樁?整個京兆府的兵衛都在這兒,你那些蝦兵蟹將就是插翅難逃。你還真指望他們能給你殺出一條生路?得,就算真有兩分勝算,這件事鬧大了,你們就是謀逆,陛下更能名正言順出兵攻打南秦。」
秦灼臉色遽然一變,笑意一收,漸漸暗沉下來。劉正英看在眼裡,志得意滿,繼續說:「秦少公,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赴約?不就是想要我一顆項上頭嗎?這有什麼,我死了,你、你秦地百姓都要給我陪葬,如此風光,我也不算白活一場!」
秦灼靜靜聽完,竟拊手為他鼓掌,讚嘆道:「好精妙的盤算。」
他心悅誠服般站起,手舉酒杯,聲音終於柔和下來:「劉將軍,我再敬你一盞酒。」
秦灼再次把自己的盞子遞到他面前。
劉正英伸手,即將觸到杯子時,秦灼手指一松。
酒杯碎裂聲里,一枚煙花騰上夜空,將秦灼面孔映成寶像般的五色。他粲然一笑,聲音和煦。
「還是去地下喝吧。」
話一落音,秦灼已拔匕首在手,驟然直劈劉正英面門。劉正英當即踢起桌案,秦灼一個閃身,巨大的破裂聲擦著他的衣袂炸響。這一個停頓間,劉正英已拔出長刀,高揮而下向他當頭砍來!
匕首抽作雙劍,兩條銀龍橫躥出去,飛速架住刀刃,摩出兩束金光。劉正英力能扛鼎,膂力驚人,秦灼絕對抗不過他。
那把刀更是卞秀京親賜,精鋼鑄就,重三十斤,劉正英雙臂猛然一壓,秦灼一隻膝蓋已微微彎曲,兩把劍刃斜打,整個人借力滑出刀下。
優勢劣勢太明顯了。
劉正英占得上風,步步緊逼。秦灼便借閣子樑柱躲閃,劉正英刀風揮來,紅影一旋而過,刀刃在柱上留下數寸刻痕。
秦灼似乎難以招架,不住退避,劉正英哈哈大笑:「秦文公一世英豪,沒想到老子英雄兒混蛋,生了你這個蠢貨!——想殺我?你這麼個連妓女都不如的貨色,一把刀都扛不下,殺得了我!」
「我怎麼捨得殺你?」秦灼手臂一振,整個人和劍勢一起飛刺出去,足尖點地,衣袍鼓盪間宛如朱鳥收翼。他幽幽一笑,彷佛低語:「我要你殺我啊。」
「你什麼意思?」
劉正英刀刃一轉,緊貼秦灼頸部揮來,卻只差那麼分毫之際。他怒火翻騰,大聲喝道:「你他娘的什麼意思?你有後手——秦人全作瓮中之鼈,能有什麼後手!」
「你仔細想想,是瓮中嗎?」秦灼劍鋒打在刀上,「是瓮外吧。」
劉正英腦中轟地一響。
難道秦灼在城外也有安插的殺手?
劉正英肌肉虬結,怒喝一聲旋刀一擊。秦灼雙腳點地,劉正英所有的猛攻之力全被他借了,完全像踩著石頭登高。劉正英刀柄一抬,秦灼已借力一躍,在他揮刀劈砍之際淩空翻到他身後。
他聲音幽森,像心魔在劉正英身體深處笑著。那魔鬼在他背後說:「剛才的煙花好看嗎?」
「該進來的已經進來,該出去的也跟著出去了。」
他是以煙花為號!
劉正英出了一身冷汗,高聲叫道:「不可能!京兆府業已戒嚴,今夜絕不可能有任何人出入城門!」
「的確沒有其他人出城,但京兆府有兵卒出城巡邏,當中會不會夾雜一些生人?你說,月黑風高,會不會瞧不清?」秦灼微笑道,「將軍,我奉勸你,行動之前,要清查好自己人。」
劉正英方寸大亂,向外高聲叫道:「來人,來人!」
兩名侍衛快步跑來,聽劉正英急聲喝道:「追擊,當即出城追擊,一個人不要放過!統統不要放過!」
秦灼眸中精光一閃,劍刃因興奮微微顫慄。
上套了。
劉正英征戰多年,經驗豐富,並不好騙。所以他從紅珠那裡借了點東西,那種毒無色無味,不會傷及性命,只會干擾思緒情緒、叫人暴躁易怒。他抹在拇指上,說話間撫在自己杯口。
這就是秦灼推給劉正英的第一杯酒。
他表現得怕酒中下毒,一副膽小之狀。劉正英這種想把上位者踩在腳底的人,絕對會喝。
秦灼旋身躲避時,餘光掃向天際,又一枚煙火自遠處綻開。
第二枚,城門已開。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纏住劉正英,確保全部秦人能夠安全出城。
還要再打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