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高又瘦,他說話刻意拿了腔調,妾聽不出年紀。」徐麗娘道,「瞧著是個練武的,身手很好,半夜來一點動靜沒有。」
李寒再問:「習武——那他隨身可攜帶兵器?」
「有把刀。」徐麗娘回想,「很長,刀把頭有個圈。」
環首刀。
李寒暗忖,太普通了,習刀之人不少都用,不算什麼特點。便又問道:「他見過你幾次?」
「兩次。一次是去年,我們被京兆府收押放回後不久,妾之後問了別的姐妹,都被他一一問過。第二次,就是昨夜。」
昨夜。但花行的兩本簿子是今天才扔來的。
他料定自己今日要查問花行案。
那扔冊子的就是這個人。
李寒太陽xue突突一跳,他搓了搓筆管,說:「他覺得我會輕信?」
徐麗娘答道:「他說,料到郎君會這樣問,只叫我轉告郎君:郎君明辨是非,追查下去便知真偽。」
李寒皺眉問:「此人面帶偽裝,卻如此大費周章勞你們轉達,何不直接戴假面見我,說完來龍去脈更好?」
「那人說,郎君多智。他管不住妾的嘴,妾說幾句只怕郎君心下就有較量,若見面只會被看破身份。找個傳信的正正好。」
管不住她的嘴。
李寒聽出不對,問:「他沒拿性命要挾你?」
「沒有。」徐麗娘道,「他說不怕妾怎麼講,因為只憑妾也看不出他什麼。」
這倒不像一般逼供串供的路數。李寒奇道:「他就不怕你不按他的意思來講?」
徐麗娘搖頭道:「他只要妾按實說話。他也講了,淮南侯已死,妾無需後怕什麼。至於并州,那是妾的家鄉,枉死的也有妾的親人。妾若想為全家討一個公道,最好一五一十告訴郎君。」
揣摩人心至此,好深的城府。
「那就請娘子做一齣戲。」李寒道,「我會張羅出去緝拿此人。還請娘子藏我於閨閣中,引他與我相見。」
徐麗娘怯怯看他一眼,道:「那人也說了,料到郎君心有不甘,必會設計相見。他說不會再來,郎君與其追究一些莫須有的身份,還不如早些判明案情本身。這些事郎君信也好不信也罷,只要妾一五一十說了,郎君知道會怎麼做。若郎君還不放心,他要妾告訴郎君,他同妾一樣。」
「一樣?」
「一樣。」徐麗娘俯身叩首,「并州人。」
李寒從椅中坐定,心下開始較量。
把花行提示給他,現在又把淮南侯推出來。據說淮南侯也死於飛刀……
飛刀……
李寒拈動袖中飛刀刀身。
背後那個人、那隻手在誘導他的判斷方向。
是試圖將他帶離案情本身嗎?還是真的幫他查找真相呢?
要賭一把嗎?
他手心出了一層汗,一個不留神,被刀刃割破了手。
下一刻,李寒沒有停留,將案上記錄一卷,快步走出公堂。
***
李寒趕回宅中,杜筠已經明燈等候。
屋裡只有他一個人。
看來吃了閉門羹。
見李寒走來,杜筠嘆口氣道:「卞秀京口稱劉正英未跟隨回京,將我堵了回來。我再要說,便叫我請旨抄他的將軍府。」
李寒後退兩步,對他長長一揖。杜筠忙上前扶他,道:「這些虛禮。」
「傲節兄代我受了委屈。」李寒與他相扶手臂往屋裡走去,杜筠便問:「你那邊怎麼樣,花行可查出什麼?」
「這些并州女不少都是淮南侯的線人,招供說是淮南侯轉手柄她們發賣的。」
「剛沒了的那位淮南侯?他也有涉并州案?」
李寒點頭道:「聽聞他也死於飛刀。」
他從袖中取出那柄刀子,杜筠接在手裡,突然渾身一震,道:「我想起另一樁事。」
「岑郎如今監造七寶樓,他的前任是一位李四郎,前年年底不明不白死在小秦淮。金吾衛在場查辦的,我大哥曾講給我聽。」
杜筠語氣鄭重:「取他性命的,也是一把飛刀。」
李寒神色遽變,連忙問:「能取證嗎?」
「兇器應當都由官府收存,淮南侯的那把刀子應該也可以,但李四郎的恐怕不能。」
「不能?」
「這就是最蹊蹺的,我大哥講,李四郎身死的卷宗里清楚記載,他是病酒而亡。在場根本沒有兇器。」
李寒不說話,指節抵上嘴邊,他嘴唇乾裂,漸漸撕起嘴皮來。杜筠看他一眼,道:「這案子本在金吾衛手裡,不久便轉交京兆府草草結案。監造之死不是小事,如此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