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筠駭得頭皮發麻。
李寒也是手腳冰涼,勉強穩住氣息道:「屠城一事,讓我想起一句話。」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杜筠深吸一口氣,問:「你覺得殺良冒功只是障眼,卞秀京其實是要殺什麼人?殺男不殺女,是不是在找一個男人?」
李寒搖搖頭,緩緩吐氣:「我不知道,但并州案定有內情。屠城來抵戰功——如此荒謬愚蠢,絕不是卞秀京一代老將會做的事。這位不知名者送這兩本簿子過來,或許就是點撥。他可能知道真相,想借我之手公之於眾。」
「送簿子這人若知情,為何不出來作證?」
「不欲暴露身份吧。」李寒將手中冊子一合,「管他呢。」
杜筠卻猶疑起來,「若是以此作伐害你……」
「你也說『若是』,只是一種可能。」李寒道,「不管如何,先查再說。何況這還做不成鐵證,這是線索。」
李寒當即站起身,將冊子抱在懷裡,道:「傲節兄,你我兵分兩路。我去大將軍府索要劉正英……」
「我去。」杜筠截然打斷,「你無權無勢,卞秀京敢殺韓天理,未必不敢殺你。他對我雖不客氣,但我祖父在朝尚有威望,他不敢傷我性命。」
「你去京兆府問花行案,我去找卞氏要人。」
***
京兆尹是絕對想不到李寒登門的,但聖旨下達,各司需配合李寒查案。他雖不倫不類、沒有供職,但身邊有個能直達天聽的小杜相公,也不能輕易得罪。
有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京兆尹便堆笑迎上去,拱手道:「數月未見,李郎依舊風采卓然。」
李寒卻單刀直入,道:「請府尹調出元和十五年開春的花行案卷宗,以便查閱。再請衙役聯繫涉案婦女,我要借貴地問話。」
京兆尹只覺他頤指氣使,呵呵笑道:「李相公好大的官威啊!」
李寒此生無緣科舉,此言便是諷刺。李寒卻眉毛都不抬,徑直往堂上走去,道:「奉旨查案,請府尹配合。」
他從椅中坐下,京兆尹眯眼看他,二人對峙良久。
終於,京兆尹咬牙,帶著點不甘不願的笑意吩咐:「沒聽見吩咐嗎?還不去抬卷宗、找人來!」
***
冊上圈點的并州籍女子能帶來的都帶來了,李寒便清了場子,一個一個來問。
從日頭高升到太陽西斜,依舊沒有清點完畢。眾女所述多是當年舊事,越講李寒越覺觸目驚心。他記錄不斷,低頭叫下一個名字:「徐麗娘。」
徐麗娘款步入內,在堂下徐徐拜倒。
李寒照例問了幾句,翻了翻案宗,又問:「你每月要去鋪子買桂花油,一月幾兩?」
「八兩。」
「八兩,就是半斤。」李寒問,「你一個人用?」
「是。」
「一個月用半斤頭油。」李寒看向她,「徐娘子,我勸你實話實說。你若執意不說,我只能動刑了。」
徐麗娘俯身在地,低聲道:「妾說。」
「妾是去鋪子裡傳遞消息。」
李寒不料她如此爽快,皺眉問道:「向誰傳遞?」
「妾是淮南侯的線人,以每月為期,不論大小消息,都要通報。」
「淮南侯?」李寒問,「三月里身死行宮的那位淮南侯?」
「正是。」
「淮南侯的線人只有你嗎?他的暗線只有太平花行一家?」
「不,淮南侯正是靠買賣消息起家,消息四通八達,暗樁無數。太平花行只是其中之一,只是妾不敢隨意探問,故了解不多。」
李寒問:「既然暗樁無數,那淮南侯就不可能直接聯繫你們。你的直接上線是誰?」
徐麗娘道:「劉正英將軍。」
李寒皺眉,「國舅卞秀京的副將劉正英?他是淮南侯的線人?」
徐麗娘緩緩點頭。
但劉正英接觸不到,沒有辦法直接審問。這條線索雖有用,中間卻隔了一座大山。
李寒正想著,突然一個激靈。
不對。
審問得太順利了。
李寒敏銳感覺到,有人引導。
他當即問道:「是誰叫你告訴我這些的?」
「妾、妾實在不知。」徐麗娘低聲囁嚅,「他每次來,臉都不一樣。」
戴著面具。
李寒低頭記了一筆,又問:「男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