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只一人,卻比官兵都要兇悍百倍。」
韓天理微微吸氣,眼前似乎又是那個可怖的雨夜。
黑暗,偶落電光,不見五指。
轟鳴的雷聲中,一條人影被暴雨沖刷,又逐漸清晰。
超乎於人的速度和爆發力,氣息平穩得聽不見呼吸。
人絕不會有這樣的壓迫和力量。
撕碎一切、屠盡一切,不知傷痛、不知疲倦。
野獸原始的力量。
韓天理似乎要抹乾雨水般攥了把臉,說:「應該是私劍之流,黑衣蒙面,戴斗笠,不怕傷,不怕冷。身形招數十分可怕,一刀下去能將石頭劈個縫……那是草民第一次以為世上真的有鬼,草民……不相信世上有這種人。」
他這句話一出,皇帝立即變了臉色,短短一瞬後又強行按捺,沉聲問:「他為什麼要殺你?又是受誰的指使?」
「草民的確不知。」
皇帝收整神情,又恢復了冰冷語氣:「如你所說,這人要取你性命,還能由你活著到京城?」
「他並沒有殺草民。」韓天理微微發抖,說,「他……放了我。」
第188章 四十五 暗流
「韓天理,」永王嗤笑一聲,「這人先是殺你,再又放你,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因為他在砍斷草民脖頸前,先挑斷了草民佩戴的木雁。」韓天理頓了頓,「雁者,春遷秋徙,象離人者也,不是吉祥之意,很少有人佩戴,除了并州,確切說是元和七年前的并州。」
「古并州是雁定之所,并州人以大雁為祖先,故取紅線穿木雁佩戴,意在保佑。并州被屠後,後來遷居者並不知此風俗,也沒人取用。」韓天理說,「那人挑斷草民的木雁時草民只道大限已至,但沒想到那人居然開了口。」
「他問草民:『并州人?』」
這刺客竟對他的身份感興趣。
皇帝覺得離奇,岐王也不可思議,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看著刀尖挑的木雁,沉默一會,對草民說:『并州還有活著的人。』草民不知何意,他又問了第三句:『并州人,去長安做什麼?』」
岐王道:「你便將來意告訴了他。」
「此事干係太大,草民並不敢貿然言論,只說并州當年九郡枉死。當年婦女變賣為妓,多賣往南北富庶地,當年富庶之處,無過於京城。草民多方打探,得知并州婦女的確多淪於長安煙花地,便說去京中查找母妹。」
「并州案有冤情,婦女賣往京城。」永王語帶嘲諷,「就這麼兩句,便讓他留你一條性命,甚至都沒有追問?」
「沒有追問。」韓天理昂然抬首,「所以草民以為,此人也是知情人。」
永王冷笑道:「看來韓郎不太了解私劍之用。此人要是奉命殺你,你若逃脫了他們都要以死謝罪,開釋你無異於當即自裁!什麼叫私劍?只是主人的武器和咬人的狗!只為這一面之緣,就成了捨生取義的活菩薩了?方才還說全州屠盡,怎麼這裡一個并州人,那裡一個并州人?天大的笑話!」
他厲聲道:「韓天理,你罪犯欺君,還有什麼話好說!」
婁春琴見皇帝不順氣,喚秋童去端清火茶來,邊勸說:「陛下別惱,永王爺說的也是,這韓天理口中頗多疑點。就像這羅正澤能以一人之力組織全州上下共抗齊軍,怎麼國舅爺兩萬卞家軍一來,就無計可施、毫無還手之力了呢?」
他此語一出,永王本當順著詰問韓天理,卻不知為何突然啞火。還是岐王附和:「臣覺得大內官此言應當。」又轉首問:「韓郎,我來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好了。」皇帝打斷道,「既如此,先將韓天理押下台獄,靜待三司會審。」
皇帝平復氣息,又叫一聲:「春琴。」
「詔令國舅回京。」
永王看向皇帝,不可置信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