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柳眉微豎,問:「甘郎,他是你的同路?」
「路見不平。」
「一大清早,甘郎有何貴幹?」
「有要事相商。」
「你要同我議事,就要知道同仇敵愾的道理。」紅珠居高臨下地瞧他,聲音冷漠,「殺了他,我們上來說話。」
秦灼看了眼阮道生,轉頭上望,「我能問問原因嗎?」
「能。」紅珠說,「但我要他的人頭做投名狀。」
不能在這種鬧劇上白耗工夫。秦灼避過這一茬,斷然道:「淮南侯已進京,京中不日會有大亂,你們要趕快撤離。」
現在狀況未明,他不能直言刺殺淮南之事;阮道生又在當場,總披了一張朝廷禁衛的皮,秦灼也不敢將秦人在京的事抖落出來。這樣掐頭去尾地一講,雖把原因目的都說了,但含糊其辭,像極一個現編的藉口,自然也無法取信。
紅珠講:「你有顧慮。」
秦灼否認,「沒顧慮。」
「那就趕緊殺了。」紅珠微眯鳳眼,「上來細說。」
「我可沒這本事。要不你們快些打,打完我同你講。」秦灼後退一步,雙臂一振,兩把劍重新插回靴邊,還真要置身事外了。
他轉了轉手腕,視線無意掃過阮道生,阮道生一雙眼正黑洞洞地看著他。
秦灼一顆心砰砰狂跳。
這個人護過自己、幫過自己、無數次地救過自己。上林、小築、上巳節,還有昨天的宮牆底,自己握著那隻攙上來的手,說多謝,要支撐,一撐就是那麼久。甚至初見就是從援手開始的,破廟裡阮道生赤出身體,被狼撕咬的新傷鮮血淋漓。
素昧平生。
耳邊,金鐵相擊聲再度作響。眼花繚亂時,秦灼忽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那夜娘娘廟裡,阮道生被追殺夾擊,他視若無睹,掉頭就走。
對這麼一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輩,哪怕後來是迫於威脅,阮道生還肯協作;再後來沒有威脅了,他居然還願出手相救。
這樣一個人。
眾人鋼刀布若梅花,五個方向一齊刺出,又瞬間變幻劈掃,刀風密如巨網。
劍刃刀鋒相撞,嚓然有聲。
在秦灼心裡下了決斷之前,身體已然做出反應,他突然重新拔劍一挑,與阮道生背對而立,兩頭四臂,共面八方。
像在狼群中一樣。
秦灼一上去陳子元便心叫一聲:完了。
他們和小秦淮一直有間隙,這麼來回試探一年半載隱約都知道了底細,紅珠一回來更是即將破冰,臨門一腳了,卻叫阮道生這麼一攪和,一夕打回原形。
不,只怕連原形都不如。若不及時說清,再見面恐怕就是仇敵!
這叫什麼事!
樓上紅珠朱唇輕啟,又吹了兩聲銀哨,眾人出手再不顧及秦灼。陳子元別無他法,只得罵罵咧咧著纏鬥起來,邊高聲叫道:「自己人,別打了都是自己人!」
小秦淮現在不再顧忌,他們卻不能直走殺招,陳子元悶了一頭汗,正想怎麼解釋,忽覺左臂被人拉了一把。還沒回神,阮道生已刀光一振,同時秦灼左手劍插回靴邊,右手長劍一挑,趁眾人破綻之時,倆人突然毫無徵兆、互相拽著往外奔去。
……剛剛扯那一下是讓我跑啊。
陳子元氣結,掉頭怒吼一聲。
眾人皆是一愣。
陳子元長刀一揮,轉身拔腿跑了。
他不知跟著跑了多遠,撐著膝蓋大口喘氣,才見秦灼鬆開阮道生手臂,雙臂抵在橋上,也彎腰平復氣息。再看阮道生,只是呼吸微亂,臉都不帶紅意,壓根看不出有什麼事。
也對,假臉。看著比上一張還丑。
秦灼緩了口氣,轉過頭看向阮道生,道:「說吧,阮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