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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敏銳問道:「你受傷了?」

阮道生點點頭,說:「右臂脫臼。」

他左手仍能自由活動,三兩下將衣衫解開,將右臂連大半身子赤出來。秦灼一瞧,又豈是脫臼那麼簡單。

肋下青紫,手臂上破開幾個口子,鮮血汩汩,十分駭人。

阮道生左手避開傷口,順著右臂輕輕捏了幾下,最後握住右肩,手腕一轉一提,「咔嗒」一聲後,手臂被重新接好。

秦灼這才看見他左手上的血口,突然想起滾下坡時,這人將手墊在自己腦後。

撲他下馬躲避花豹,是救命。但手掩在自己腦後防止磕碰,是「保護」。

何至於此。

秦灼頗有些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從前還能輕易問候幾句關切之語,如今卻莫名張不開口。他看著阮道生活動左手,突然說:「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神色有些苦惱,語氣也惘然:「阮郎,你說,我要怎麼報答你?」

阮道生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將衣衫幾下系好,撐膝站起身,向他伸出一隻手。

秦灼有些怔然,也搭上他左手借力站起。二人手掌相握,秦灼手心沾了一層鮮紅,他低頭看著手指,不明所以地問:「你總是這樣救人嗎?不計前嫌,奮不顧身?」

「我沒怎麼救過人。」阮道生淡淡看他,「你是第一個。」

「挺後悔吧。」秦灼說。

阮道生微蹙眉頭,仍沒有回答。

秦灼不理會他的態度,摸了摸下巴,問:「你說,是誰想殺這張十三郎?知道他回了京,還專門搞了這畜生來等著。獵場遇襲,天時地利。」

阮道生說:「張彤衷不只這一個兒子。」

與崔夫人和離後,張彤衷又續娶聶氏,這位聶夫人還是永王側妃的族妹。但張霽活著一日,長房長孫的位置只有一個人。

秦灼點點頭,「你對張十三還挺上心。」

阮道生眉心褶皺淡淡,轉頭看他。

「你在這裡等了一會。」秦灼抬頭沿坡上望,見一匹黑馬停在山坳隱蔽處,正與他騎的那匹蹭耳朵,「你在跟蹤誰?張十三郎?杜二郎也在……總不會是我吧。」

阮道生看了他一眼,手按了會傷口,說:「你過界了。」

秦灼臉白了一下,他少有的惱羞成怒,冷笑一聲正要開口,便聽阮道生說:「和我走得近,會害死你。」

他這一語出,秦灼的怒氣似乎泯滅。他歪著頭打量阮道生,這麼看了半晌,眼睫斬動一下,輕輕笑了起來。他搭上阮道生肩膀,阮道生並沒有避開。

秦灼笑著說:「阮郎,你搞錯了。」

「初見是你先救我,當夜遇險我卻見死不救;後來公主府中遇著,我還動了滅你口的念頭;再往後,小築同住,也是我怕死,拿捏著你和我一塊。你入京以來的險境,十之有七都要拜我所賜,今日不管想見什麼人,也是因為我攪亂了計畫。和我走得近,才會害死你。但我陰魂不散啊。」秦灼笑得十分快意,「阮郎,有人叫我踩著,我才能活得更好。」

「你是個好人,只可惜,救了我。」

秦灼直起身,將阮道生肩上碎葉拂開,惋惜道:「後悔吧。」

「後悔也晚了。」

第177章 三十四 李寒

很多年後,秦灼回想元和十五年時,驚覺竟是從這一年起便埋下了全部結局的草蛇灰線。一切都是風雨欲來,卻又雷大雨小地結束。虎符相托時攸關生死,最後卻不了了之;花行查訪時刀光劍影,此後聯繫南秦一事卻再無進展;夏苗時張霽聲名大噪,過後不久似乎再度匿跡銷聲。萬事萬端,最先發跡的竟是那點情意。那是他真正觸碰、又真正無法捉摸的東西。他也是回溯到此時才發覺,第一個推開要走的竟是自己。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如是而已。

撇開這點情障不算,後半年堪稱無波無瀾,非說有點什麼,就是年底又下暴雪。雪這東西,往天上看是萬樹梨花、瓊瑤美玉,京中觀雪競作風尚,後來梁明帝蕭玠敕命輯錄詩文,發現元和十五年詠雪詩竟達兩朝之冠。這些詩是美的,富麗辭藻、珠璣文本;觀雪處是美的,亭台樓閣、舞榭歌台;賞雪人是美的,佳人才子、妝金飾玉;落雪時更是美的,煙火人間、瓊樓玉宇。太平盛世的年景里,瑞雪只應兆豐年。沒有人看見醜惡,京中人不會往京外瞧,天上人不會往地上看。就算他們見過因雪而毀的九州房屋,走過因雪而冷的十里凍骨,大抵仍會讚嘆一句,撕碎的悲劇式的浪漫,豈不是美中極品!

這就是病態的元和文藝,這就是畸形的中梁美學,生死是美的泡影,連人命都能成為美的點綴。他們趨之若鶩地追逐一種屬於宮闈、屬於魂靈、屬於死亡的美。就是在這連月暴雪裡,有人隱約聽見盛世搖搖欲墜的聲音。有許多人聽見,但許多人不敢為道。他們在一齊等待一個敢於重塑審美、制裁時代的人。

我們知道,這個人即將正式登場。

在百廢待興、百廢未興的新年裡。

元和十六年。

大梁正旦日開始科考,二月初張榜,三月賜宴授官。為應付士子入京,金吾衛連年都沒有過好,眼瞧著上元將至才有了閒暇。正月十五,曹青檀忙裡偷閒,領了兩個徒弟去打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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