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明亮,雲邊羲和馭車而過,投下萬束金燦日光。光照耀人間,但遠離地獄。屋內陰暗如溝渠。阮道生深知,那天的雷雨一直沒有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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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不得與親王私交,文臣尚如此,更遑論擁兵武將。但國舅卞秀京公然登門永王府邸,卻無人敢多置一詞。
永王正持刀刻梨,見卞秀京來,也起身笑道:「舅舅來得早,用過飯了麼?」
卞秀京道:「臣剛進宮看望過娘娘,得陛下恩旨賜宴,用過了。」又道:「臣瞧娘娘臉色憔悴許多,可是鳳體有恙?」
永王道:「娘這些年勞心太過,忍讓頗多,胸中鬱結,總不得好。」
卞秀京便從永王對面坐下,道:「臣聽聞過年之前,長樂公主為王爺避行,陛下便追諡皇長子為太子,還當眾斥責了王爺。」
永王將梨皮削斷,卞秀京便接過梨刀,緩慢地轉手剝梨子。永王瞧著他做這活,低聲道:「是我一時莽撞,未料爹爹對她如此寵愛,連她手下的奴才都能欺壓到我頭上。娘娘只道她一個女子無礙儲位,便事事容忍,我卻咽不下這口惡氣。」
卞秀京道:「娘娘叫王爺忍讓,是覺得無關奪嫡,故而無妨大局。但臣不欲王爺忍讓,亦是因為此事。」
他道:「虞氏父子氣焰囂張,軍中處處與臣掣肘。長樂公主雖是女兒,但必定不願見王爺榮登大寶,手有兵權,未必不會轉而資人。」
永王沉吟片刻,「岐王。」
卞秀京將梨子遞給他,「王爺要早做計量。」
永王咬了口梨,細細嚼了會,道:「舅舅多坐一會,我派人請君芳過來。」
永王聽他要叫呂擇蘭,不由皺眉問道:「還有一事臣欲請教殿下,長樂公主府的舍人甘棠,臣聽說正是呂君芳引薦的。」
永王點頭應是。卞秀京道:「此人先是宮宴衝撞王爺,後敢縱車與臣的親衛公然叫囂。長樂公主又以虎符相托,想必是委以腹心。引賊資敵,王爺覺得呂君芳確無二心?」
永王笑道:「舅舅嚴重,甘棠是他受託引薦,也算仁至義盡。君芳伴我多年,他什麼個性脾氣,舅舅不知道麼?」
卞秀京嘆道:「非臣不信他,只是他胞弟呂紉蕙便是一介貳臣,自從靈帝朝時他賣了公子檀,時至今日,出仕不成,引多少人白眼唾棄。呂氏有如此劣跡,臣不得不憂心。」
永王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呂紉蕙背主忘恩不假,但若將君芳一概而論,未免冤枉。」
他既如此說,卞秀京也不好強勸,略坐一坐便走了。出門時劉正英在外等候,卞秀京由他服侍上馬,嘆氣道:「王爺心軟,不是好事。」
劉正英道:「王爺仁愛心腸,只是依卑職之見,禍根不得不除。」
卞秀京攬起韁繩,等他再說。
劉正英低聲道:「臣當日搜查竊聽之人時,在街上遇到了這位甘郎,與他一番糾纏後入車察看,車中的確無人。但事後臣檢查轍印,發現車轍吃土要深。」
卞秀京冷斥一聲:「無用!」
劉正英忙跪地道:「卑職知罪!」
卞秀京雙眉緊皺,又問:「你們談話被聽去多少。」
劉正英低頭抱拳,「卑職實在不清楚。」
卞秀京未置他言,輕描淡寫道:「打掃乾淨吧。」
劉正英忙道:「卑職明白,必不會髒了王爺與將軍的手。」
「他既因枕席得幸一婦人,法子也要合宜身份。」卞秀京一夾馬腹,「衝撞過王爺,別叫他太痛快。」
第172章 二十九 上巳
虎符之事雖了,但秦灼新傷在身,長樂仍撥小築給他,全做養傷之用。虞山銘那邊應當也會意,並未置詞。
挪動那日正值上元,闔府合城燈明如晝,熱鬧非凡。院裡歡笑攘攘,屋中寂靜倒極不真實。秦灼這幾日又發了熱,行走不動,小廝便抬來藤屜子春凳,正要扶他上凳,一雙手已將人攙過來。
小廝見是阮道生,便喏喏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