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話講,那時蕭恆針腳已收得很好,貼肌膚而平滑如新,秦灼穿著從來不磨。當然,也有過粗糙的一次,當時太子出生不足一年,秦灼身子尚未將養完全,吃酒叫蕭恆捉了個現行,當夜連哄帶騙狠狠做了一場想了事。翌日起來,蕭恆臉色如常,秦灼只以為這事過了。初穿衣不覺得,行走久了卻覺褻袴磨得厲害,這日偏要陪天子觀禮,離不得席,只得半道回宮時溜上蕭恆車駕。這日蕭恆也奇,放著大道不走,偏走一些崎嶇小路,馬車劇烈搖晃,也沒人覺得蹊蹺。等一路顛簸回去,果如秦灼所言,今日撕明日補,卻算錯年限,只做了短短七年的機上工。
自然,這些都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現在二人近在咫尺,卻沒心思碰一個指頭。
阮道生做完活,秦灼便請他吃糕,打開食匣兩人都愣了愣。
阮道生依舊鎮定,淡聲說:「合歡餅。」
秦灼看著那小珙璧狀的糕點,認真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阮道生點點頭,「我知道。」
說著,他掰開一隻糕,遞給秦灼一半。
共享合歡。
他坦然得秦灼都有些奇,不由問道:「阮郎,你這個年紀,不知道男女?」
阮道生很奇怪地瞧他,張口問:「你想要我睡你?」
秦灼笑容一僵。
不曉溫存,只懂皮毛,這毛頭小子果然不知道。
秦灼心道就算你要睡我,怕還得我手柄手教你睡我。當即收拾神色,微笑道:「不敢,吃糕。」
夜深人靜,兩人談完男女,便同榻相對吃糕。
秦灼問:「還成嗎?」
阮道生惜字如金,「甜。」
秦灼又咬了一口細細嚼,說:「我吃著還好。」
吃完糕已入中夜,秦灼便草草盥洗睡下,阮道生仍合衣躺在一邊,枕頭挨著枕頭,人卻隔著人。第二日一早,阮道生下了些餶飿,秦灼吃完便貼年紅寫春聯。
阮道生對節慶無所謂,秦灼卻很有苦中作樂的精神,不然他這麼多年壓根過不來。不只他過,他還張羅著阮道生一塊。幸而阮道生是一貫的態度無謂,瞧不出欣喜,也不會厭煩。他貼好春聯後秦灼還放了支炮竹,很小,只短短響了片刻時辰。他們都久違地找到點活著的感覺,煙火喧囂里,恍若已隔世。這感覺只留了一個彈指。
當時秦灼立在一片飛紅里對他微笑:「新春安康。」
他看著眼前人,也說道:「安康。」
第163章 二十 折花
三日後秦灼起了個大早,但他再早也早不過阮道生。二人一掀簾便打了照面,秦灼有些冷,抬手掩了掩領口,問:「今早吃什麼?」
阮道生說:「粥。」
「這麼個大小夥子,不吃點乾的?」
正說著秦灼已走到桌邊,一人一碗小米粥外,還擺著一盤炒肺。他嫌膻,只夾了幾筷子,將粥刮乾淨,邊玩笑道:「若得阮郎做婦,當作金屋貯之。」
他調笑賢惠快成了家常便飯,阮道生從來不接他話茬,只說:「我今日出門。」
秦灼放下碗,「巧了。」
這是分頭行動的意思。
朝食草草吃完,秦灼攏上氅衣牽了馬。阮道生也不管他,自己把炒肺掃空,收拾了碗盤,把那本花行帳簿拿出來。
***
城西胭脂鋪外,秦灼翻身下馬。
時辰已經不早,鋪子竟仍落著鎖。秦灼心中微起波瀾,走到一旁賣甑糕的小棚前,先取出五文錢笑道:「包半塊糕吃。」
賣糕的是個半大小子,將蒙的麻布一揭,熱氣騰騰一盆甑糕。他和秦灼搭話:「大清早的,郎君來瞧胭脂?」
秦灼口中應著:「是呢,幾日前和幫活的雙娘約好了時辰,現在還沒開門。但胭脂我急著要,定金都付了。」
「雙娘麼,昨兒晌午我就沒瞅見她。」那小子動作麻利,三兩下將糕切好,用油紙包了,「他們馮郎也幾日沒見了。」
秦灼將糕接過,面容焦慮,「我今日便要回老家,再等不得。不知馮郎家宅何處,我去問一聲也好。」
賣糕少年想了想說:「那可遠了,得出城。我往馮郎家送過一次糕,他家都快到青龍山觀音寺底下,拐進拂春巷——您一進就瞧見了,那邊原先是片死人墳,只那麼一間竹屋,就是他家。」
拂春巷比秦灼想像中還要荒涼。
雜樹叢生,巷路滑苔遍布,幸虧冬日乾燥,若是雨後定要跌跤。哪裡像有人煙,活像百年陳跡,只住過死人。
秦灼跳下馬背,心中先緊了提防,上了竹屋欲敲門,門卻沒關,竟叫他這麼輕輕推開。
屋裡坐著個男人,年紀三十以下,身材魁梧,紅臉豹眼。
他手中正擦拭一把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