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從他對面坐下,見他又換了張假臉,便知今日要出門。心念甫動,阮道生已開口:「這邊沒什麼集市,不如把東西買齊全,三頓飯自己做。」
秦灼拿勺攪動幾下,坦然道:「我不會做。」
阮道生說:「我會。」
秦灼本以為是他買的,難免有些詫然,「這是你做的?」
阮道生看他一眼,算是默認。
怪道賣相不怎麼好。
秦灼緩緩嘗了一口,味道卻有些出乎意料,笑著贊道:「阮郎有這手藝,倒免了弟妹以後洗手做羹湯。」
他語帶調謔,阮道生仍不以為意,將自己那一碗吃完,便單刀直入:「什麼時候動身。」
他是指監造一事。
秦灼仍一勺一勺慢慢地吃,半點聲響不出,跟個貓似的。阮道生也不催促,不一會便聽碗放下,秦灼取了張帕子合在唇邊,微笑道:「現在。」
出門前阮道生去臥房拿刀,見秦灼正站在架子前,沖那隻虎符匣子端詳。
阮道生掛刀在腰,問道:「要藏嗎?」
秦灼眼仍落在匣子上,「你說,這是個空的不假,但公主怎麼可能把寶押在一個面首身上,全指望我這個餌把魚釣上來。」
阮道生說:「疑兵而已。」
秦灼點頭道:「不會有人把攸關性命之物託付在他人身上。」
這兩口子必有後手。
阮道生又問一遍:「要藏嗎?」
秦灼沒有猶豫,當即將匣子抱下來遞過去,鏗然道:「藏。」
***
阮道生難得沒騎馬,一塊上了秦灼的馬車。秦灼往裡給他讓了讓,他沒動,手沒打簾,卻臉貼著車壁順著簾縫瞭出去。
這樣能瞧見什麼。
但他真像能瞧著什麼似的,屏氣凝神了好一會,方轉過頭說:「有人跟。」
秦灼歪斜著身子倚在狐裘上,說話也輕聲細語:「不是你師兄?」
哪怕是疑兵,虞山銘也不可能放任他們兩個單獨去守虎符匣子,暗中還是支派梅道然領人遠距離監視。
但秦灼居然知道是梅道然來。
阮道生搖了搖頭。
魚上鉤了。
秦灼卻不驚惶,輕悠悠一個眼波遞過去,莞爾道:「幸好不是,不然哪天將你我捉姦在床,做不得人。」
自從得知阮道生沒這方面的癖好,秦灼說話就拿上了腔。他很會拿捏,消遣得點到即止,阮道生這種人不會同他計較。
果然,阮道生聽了並沒什麼反應,仍雙手按膝坐著,問:「收網嗎?」
「不到時候。」秦灼掂起一頂帷帽,輕聲商量道,「咱們甩了他,好不好?」
***
開春正是熱鬧,馬車一頭扎進鬧市,便隔了山海的人。大面的酒招幌子連片拂過,眼花繚亂。馬車好容易從一間鋪子前停住,卻沒人下車。
此時城西永陽坊,小秦淮重重簾影里,有人打開帷帽,對一位綠衣女子笑道:「小生欲再試一次雙龍,不知娘子肯不肯?」
他身後站著面孔陌生的阮道生。
綠衣女持扇憑欄坐著,瞧他他們一會,徐徐站起身,微笑道:「兩位隨妾來吧。」
三人步入一間精舍,十分乾淨雅致。綠衣女與他們對坐,輕輕搖扇道:「有緣再會,郎君還是不肯告知家世麼?」
秦灼微笑道:「禮尚往來,我要的紅蠟燭,娘子迄今也沒有給我。」
「非不為也,」綠衣女說,「紅燭那邊生了變故,且回不來。」
秦灼問:「公事私事?」
綠衣女道:「私事。」
秦灼卻猶然笑道:「身為私劍,安有私事?」
綠衣女給二人倒茶,婉聲道:「私劍只為專人所用。我肯再見郎君,已是十分逾矩。」
又兜回去了。
秦灼目光一動,敏銳道:「娘子逾矩見我,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