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道生也不多問,真像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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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霜濃似雪。
三人吃罷酒後分道揚鑣,曹青檀回家,梅道然也回京中營房,阮道生仍留值公主府。
此時已至中夜,園中月色昏昏。阮道生走了幾步,身形突然一頓。
有人。
他微微調整姿勢,渾身繃緊,緩步邁過去。
園門邊倚著個白衣人,月亮映著好容色,渾身酒氣淡淡。察覺他來,也站直身子,扶門轉過臉來。
兩人正打了個照面。
那人瞧見他怔了怔,卻也不躲,輕輕抬了唇角,柔聲說:「冬至吉祥。」
第155章 十二 慧仁
阮道生微微一愣,也點點頭道:「吉祥。」
秦灼沒料想他竟搭理自己,便接著話笑問道:「吃餃子去了?還是吃酒?」
這話問得親昵,但他和阮道生遠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阮道生叫他要挾過幾回,很知道他涼薄狡詐的性子,難免帶了些惡意揣測的心思。聞言微皺眉頭,不欲理會。
他前行幾步,秦灼似乎也不想多說,後背倚住園門讓出路。兩人即將擦肩時,阮道生正看清他臉上傷口,莫名其妙說了句:「酒是發物。」
秦灼抬臂聞聞自己衣袖,只道:「不如你吃得多。」
這人就是不能好好說話。
阮道生本也不想管他,收回目光,提步就走。
秦灼卻突然叫他:「阮郎。」
阮道生停步轉過頭,那人正抬眼望向他,目光深得像兩人有天大交情。
秦灼笑容真摯,懇切道:「咱們打個商量。你將錢還我,你我交個朋友,怎麼樣?」
聞他此言,阮道生目光沒有變化,就這麼淡淡看了他一會,當真往懷中去掏什麼。
這倒挺意料之外。
秦灼還真抱了幾分期待,又好奇,便見他掏出一隻小瓶。
是白龍山娘娘廟裡,他給阮道生敷傷的藥。
阮道生說:「還是兩清的好。」
他這麼一說,秦灼便感覺臉上傷痕叫冷風一吹,也隱約作痛。他將那藥瓶接過來,點點頭說:「也是。」
等阮道生走遠,林下陰影里才走出個人。那人壓低氈帽,用陳子元的聲音不輕不重地說:「公主府要的果子清釀,您檢點檢點。」
秦灼接過食盒,打開瞧了瞧。
陳子元趁他湊近,壓低聲音問:「他怎麼也在這兒?」瞧見秦灼又大驚,「你臉怎麼了?」
「說來話長。」秦灼裝作翻檢食盒,嘴唇輕輕一動,「著急叫你來是查一件事。」
「溫吉有個近身侍女叫阿雙,因私相授受被逐出宮來,我覺得有些蹊蹺。你速速找到她,保證她的安全。還有,阿雙和內侍交易的有炭火和脂粉,你都著意看著。」
秦灼將食盒合上,面上又是一副倨傲神態,「得了,領賞去吧。」
陳子元也躬身告退:「那小人就告辭了。」
***
冬至,追諡皇長子仲旭為太子,諡慧仁。
三日後,東宮啟扃,奉慧仁太子靈位,長樂公主主祭。
至東宮行祭,長樂特免不跪,在靈前擺了把椅子坐著。她不施脂粉,只淡掃蛾眉,眼皮微微紅腫,減了氣勢,卻平添了我見猶憐的風致。
親王及百官亦來致祭,皇帝不曾到場,反是婁春琴過來。
他跨入門檻時正聽一內侍回稟,「禮部侍郎孟蘅告病,將祭文送來,萬請公主恕罪。」
長樂眼都沒抬,漠然道:「燒了吧。」
秦灼跪在一側,雙手將祭文捧起,置入鼎中。
火光映照下,長樂面潔如玉,目寒如冰。
等那內侍退下,婁春琴便走到靈前叩首,再向長樂見禮,「陛下本欲親來,怎料昨夜悲痛難耐,今早起來便頭痛欲裂,只得命奴婢前來致祭。望公主節哀,保重千金之軀。」
長樂微微頷首,「勞煩內官走這一趟。」
婁春琴嘆息道:「奴婢自己也撰了祭文,請奉慧仁太子靈前,還望公主莫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