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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元和七年齊國進犯,當年的并州刺史羅正澤裡通外國,致使并州九郡慘遭屠城。我記得當年還是師父奉旨協案,誅殺羅正澤立了頭功,因此擢升左衛將軍。」

曹青檀沒說話。

梅道然見阮道生伏枕小憩,便壓低聲音說:「似乎這舊案還有隱情,但并州暴民反抗激烈,對官差似乎很不信任,暫時沒有問出口供。而且……」

他頓了頓:「韓天理跑了。」

曹青檀略作沉吟,「這幾日上頭有令,嚴禁一眾流民、特別是并州人出入京城,只怕也跟這件事有關。」

正說到此處,門外突然篤篤響了兩聲。

梅道然和曹青檀交換目光,揚聲道:「進來。」

一人跨進門檻,手捧漆盤盈盈笑道:「在下公主府舍人甘棠,特來傳達娘娘諭旨。公主賀梅郎再奪魁首,特賜錦帶一條,美酒一壺。」

梅道然忙跪下謝恩,秦灼攔道:「公主說,自己家裡,跪來跪去好沒意思,請眾位站著說話。」又問:「阮郎在?」

梅道然往旁邊一站讓出榻來,「後頭躺著。」

榻上阮道生已睜開眼,外衣披在肩上,沉沉看向他。

秦灼這時卻不說話,從托盤裡捧了碗藥,徑直往榻前走來。

他披著白狐裘,底下素色裾邊幾乎逶地,竟似婦人裙擺,也不知是長樂新好的什麼風尚。但他面貌雖好,卻非女相,也不學些扭捏做作之態,這一身裝束竟詭異地妥帖起來,一身雪衣白裳倒襯得容色更艷麗幾分。

瞧他往榻邊坐下,竟將湯藥攪了攪,作勢要給阮道生餵到最里。梅道然忍不住,眼光瞥了瞥曹青檀。

曹青檀微微蹙眉,卻沒說話。

他不說梅道然也不說,正見阮道生將手一擋。他從這位甘郎一進門目光就沒離開人半分,卻不是如痴如醉,而是如冰如雪。

頂著他如此注視,秦灼仍神色泰然,語氣近乎噓寒問暖,「阮郎,公主敬佩你膽氣義氣,特地賜藥為君醫治。拒恩不受,是為大罪。」

他仍徐徐撥動玉匙,睫毛垂著,關切問道:「難不成還怕裡頭下了毒藥?」

阮道生看了他一會,突然扯開嘴角,「尊駕說笑。毒藥價貴,用在在下這條賤命上,不值當。」

他接過藥,指腹擦過秦灼手指。看了眼藥湯顏色,抬碗一飲而盡。

「這藥極苦,阮郎甘之如飴,足見英雄氣概。」秦灼緩緩拈動指節,笑意愈盛,「我專門同公主討了二色果子,長安嘉慶坊的老手藝,阮郎嘗嘗?」

他故意膈應人,梅道然聽著都頭皮發麻,低頭一瞧,托盤裡果然還有一盞白碟子,碼著櫻桃煎和磴砂糰子。

還真備著了。

阮道生卻波瀾不驚,只說:「不送。」

秦灼不惱不怒,裾邊流下榻邊,從桌邊停了一停。他手端了端白碟子,笑道:「果子我放下了。」便不作停留,轉身走了。

燈火搖曳里一室沉默。梅道然拾起個果子,清了清嗓問:「認識?」

阮道生靜靜看向他。

「不認識他能這麼作弄你?」梅道然把碗拾起來,指頭從碗底一抹,哈哈笑道,「師父,加了味黃連。好小子,跟小娘子鬧脾氣似的,造作得挺別致!」

不是真刀實槍的報復,這樣阮道生也不好以牙還牙。但加黃連這一出便有些惡作劇的孩子氣,兩人又不像毫無瓜葛。

曹青檀沒提小秦淮的那檔事,只冷聲道:「煙視媚行的貨色。」

梅道然把果子丟進嘴裡,「真不認識?不認識倒好。公主支使他來,恐怕是瞧上你……不是那個瞧上,好吧,約莫是要留你做公主府的近衛。這樣一來值房就要常住,咱們這邊和那群郎君們一塊住在西廂,對面就是,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點頭贊道:「這果子不錯。」

「不認識。」阮道生這才說,「眼熟。」

***

轉眼便進了臘月,又下了場鵝毛大雪,天氣愈發寒冷。皇帝專門賜下獸金炭,長樂府上又有食邑供奉,依舊暖如春深。

一個月來,秦灼頗得長樂青眼,常常陪侍左右,盥洗、用膳、說笑、起臥無有不需,但卻再未提過召幸一詞。他入府本就是憑藉皮相,如今長樂態度琢磨不定,他心中狐疑,每日仍如常應對。

「到年底了,這回進宮拜見帝後,你來侍駕。」

長樂貼著珍珠花鈿,從鏡中看向秦灼,「好日子,穿得鮮亮些。對人對事尋常說話,我帶的人,就是我的臉面。」

秦灼從香爐底鋪了白檀木,這才再燃獸炭,說:「臣必不辱公主之命。」

「甘郎貌美,」長樂瞧他,「我俗人耳,就喜歡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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