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銘說著往台上看去,「新進了一批人,瞧瞧本事。」
台上小旗三招,新一輪試斗開始。
二人相對而立,一人卻解下長刀,向對方雙手一托。
同時,判者在台前喊道:「金吾衛武騎阮道生,傷病未愈,掛刀認輸。」
第151章 八 飛燕
阮道生並未多言,只再次揖手,腳步微微踉蹌地走下高台。下台前他那把環首刀也被解下,擱在一隻木托盤裡。
那托盤中只有這一把刀。
秦灼正依在亭前遠觀,便聞身邊喝了聲倒彩。那少年穿件青絲錦袍,抄著手在袖中籠著暖爐,笑吟吟道:「這位便是甘棠賢弟吧?」
秦灼報以微笑,「正是,未請教郎君名號。」
「好說,舍人祝蓬萊。」那人稍稍後仰身子,抱臂打量他,「久聞賢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神仙人物、上上品貌。」
秦灼便推辭道:「豈敢誇耀皮相。」
二人略作寒暄,再往台前看去。祝蓬萊見他似有不解,便道:「十六衛以武器為手足,不戰認輸即是掛刀,眾人莫不以此為恥。據說從前一位老前輩掛了一回刀,叫人指著戳了一輩子脊梁骨,最後受不住,一索子吊死了事。這位掛得乾脆,是個人才。」
秦灼無意般問:「不戰而敗,怕有隱衷吧。」
「略有耳聞,」祝蓬萊說,「前幾天他值夜時溜了號,叫杜旅帥逮到,他師父便將他一頓好打。再加上他師兄梅道然和杜宇同為旅帥,二人處處爭強,難保沒有些私人緣故。」
他有低聲說:「梅道然本事厲害,連永王都對他多加提拔。金吾衛本是管京城事,這次并州剿匪,永王卻指名要走的他。」
秦灼納罕道:「永王是皇子,竟能染指禁衛?」
「并州是永王的封邑,永王又頗受陛下寵愛,眼瞧著就是太子,請調禁衛也是陛下答應的。」祝蓬萊道,「受了以後東宮的提攜,杜宇瞧在眼裡,能無半分嫉恨?這位阮小兄弟這時候觸霉頭,也是背運。」
秦灼問:「杜宇?」
祝蓬萊倒手抱著手爐,「正是光祿大夫杜公璞的長孫。老杜相公治家嚴謹,這杜宇是老夫人帶著,慣了一身囂張氣焰。多少也有些傲氣,不愛習文愛從武,不肯托家裡說項,這旅帥的位子也算他自己真刀實槍打拚下來的。本也是少年好風頭,誰料想……」
「什麼?」
祝蓬萊唏噓道:「既生瑜,何生亮。」
台上路數大致相似,新來的幾個也中規中矩,沒有太多可看。二人說著話,忽聞高台前響起一陣喝彩之聲,見是杜宇連勝三場。
祝蓬萊來了點興致,「三勝便能擇人演練,瞧他這樣,是早想好挑誰了。」
台上,杜宇立刀於地,頗有傲視之態。他目光環視台下,最後將眼睛定在曹青檀身上,抱拳道:「司階,請吧。」
「唷,有熱鬧看了。」祝蓬萊有些興奮,「這杜宇從前仰慕曹青檀聲名,想拜其為師,曹青檀卻拒他而擇梅道然,二人梁子就從此結下。范汝暉惜才,將他收歸麾下,但到底是被當眾打臉,如今好容易有時機,不得找補回來?」
秦灼聽出點門道,「飛燕將軍曹青檀,是這個曹青檀?」
「想不到吧。」祝蓬萊嘆道,「曹青檀輕功絕世,負重甲履冰如地,著鐵鞋踏雪無痕,光著腳過刀叢油皮兒都不掉一層,身手快追疾燕,故稱『飛燕將軍』。當年最盛時候,還做到過從三品的左衛將軍,天下誰人不知英雄名。唉,十多年前職也貶了,腿也廢了,心氣兒也磨乾淨了,連這回收徒也是實在沒了人手、強壓著他收的。杜宇就是看準了他斷不應戰,這才著意羞辱。」
秦灼聽他如數家珍,又見他興致盎然,道:「祝兄看得得趣。」
祝蓬萊笑道:「瞧熱鬧嘛,打起來才好。」
台下眾人屏氣,曹青檀正推辭道:「在下昏聵無能,已十餘年不能應戰了。要試斗,還請旅帥再找旁人。」
「司階廢的是腿又不是手,難不成司階當年是用腳捉刀?」杜宇全不理會,「金吾衛紀律如鐵,還望司階不要壞了規矩。」
曹青檀道:「常年不拿刀,刀口早生了鏽,怕也比試不動。」
杜宇反而放鬆口氣:「司階到底上了年紀,我也不仗力壯欺人。這樣,我們換刀比試,請司階易刀與我。」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祝蓬萊有些意外,「這小子還真有野心。」
秦灼知他所指,點頭道:「玉龍刀。」
祝蓬萊望向曹青檀腰間,正系有灰不溜秋一把刀鞘,也徐徐頷首,「玉龍刀。」
天下第二名刀。
曹青檀青年試斗小露鋒芒,皇帝贊其武功,特賜玉龍,稱道: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玉龍一名本是指劍,但曹郎使刀,從今往後,天下玉龍皆為刀。
此言不過天子笑談,但足見一時寵信。杜宇索刀,其意昭昭。
曹青檀再次抱拳,「旅帥見諒,玉龍為陛下所賜,不出二手。易刀一事,在下不能答應。」
「好個不出二手。」杜宇冷笑道,「我按規矩辦事,誠心相求,司階卻多番搪塞、左右推諉,是瞧不起在下,還是瞧不起駙馬都尉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