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汝作為梁妃,卻用性命捍衛了南秦。
這就是為什麼陵墓中她棺槨空空。
「肅帝深恨淑妃,豈肯讓她陪葬皇陵?」宋真哀憫道,「哪怕她死的時候,還懷著他們的孩子。」
同床且異夢,一雙無情人。
秦灼沉沉注視她,「捏造蘇合的身世,你真是處心積慮。」
「你太聰明,又太多疑。要騙過你,不能臨時訓練,只能用積年之人,這才經得住考較。」宋真說,「所幸燕國覆滅已久,宗族子女,高門子弟,從不缺常年累月的籌劃之人。她並非專為你設計的,秦大君,她是很多年前,我就為南秦準備好的。」
「蘇合自小被當作秦人訓練,秦語地道得你都聽不出差錯。況且,她的確被蘇明塵收作養女,淑妃的鳳頸琵琶,蘇明塵的確給了她。」
「不可能,」秦灼斬釘截鐵,「哪怕給了她琵琶,蘇氏也不會外傳技藝。」
宋真大笑起來,眼瞼銀光如淚水欲墜,「秦大君,好自負啊。南琵琶只你們南秦一家?」
她陡然拔高了調:「南地五弦琵琶源出燕國,燕地是生它養它的本宗!大燕遺民萬千,最不缺的就是個中國手!我以蒙塵明珠謀局,這才叫大材小用!」
她因激動而細細喘息,忽地粲然一笑:「而淑妃的老師,燕國琵琶國手沈如紀,正是蘇合——和范汝暉的,生父啊。」
范汝暉。
秦灼咬緊後牙,只聽見顱內硌楞硌楞地響。
宋真的笑聲似被他橫七豎八的頭骨割得稀碎,忽遠忽近,遠的濺在臉上,劃開細小的血口,近的帶著狠勁,直直往胸膛里捅。
她近乎癲狂地笑道:「蘇合和范汝暉是一奶同胞的兄妹,地地道道的燕人!秦君,你記不記得,梁皇帝親手斬殺了她相依為命的兄長,你說她恨不恨?獵場那麼多人,那頭畜牲不偏不倚就撲你的兒子,怎麼就這麼巧?」
秦灼像被凶煞附了身,猛地跨上前去,扼住她脖頸問:「你什麼意思?」
「你想想,老虎吃的東西,真的沒有問題嗎?」宋真面龐漸漸漲紅,卻睜大眼睛,從喉間擠壓出尖利的咯咯笑聲,「是誰在餵它?太子,你,還有誰啊?」
秦灼如遭雷擊。
「抱香子、龍腦香、干芙蓉、蜂蜜調和,再加沉香、檀香、青杏、合歡,燒錘為末。這是馬具里的香包。是我寫了方子,讓蘇合親自交給湯住英的妾室……那個跟了他二十餘年的偏妻,也是燕人。咳咳、你就不懷疑,湯住英哪來的膽子刺殺太子?因為他的愛妾告訴他,這只是讓太子體弱的香料。」
秦灼手不可控制地打顫,控不住她的脖子,便改提她的衣襟。
宋真大聲嗆咳著,眼中卻閃爍著狂歡的精光,大聲笑道:「自相殘殺,同室操戈,這就是梁人;愚蠢至極、引狼入室,這就是你們秦人!秦大君,沒想到吧,是你親手柄刺殺你兒子的兇手帶到他身邊!是你要害死他!這才是頂頂好的父親,頂頂好的阿耶!」
秦灼豁地將她摜在地上,把陳子元的腰刀嗤一聲拔出來。那刀刃抖得銀光亂濺。
這才是宋真最後、最精彩的計畫。
把全部真相,一五一十告訴他。
害死兒子的兇手就是你自己。有什麼比誅心更痛快淋漓呢?
宋真雙手向後撐地,胸口劇烈起伏,一隻紅絲結系的黃金小鎖掉在胸前。她仰面大笑道:「可惜,功敗垂成了!要不是蘇合臨陣倒戈、李渡白巧作圈套,如今迎接你和梁皇帝的,就是你兒子的屍首!」
當日一支箭貫穿了李寒左胸,但他臉上始終洋溢笑容。那是勝券在握的笑容。
李渡白死了也能算計人。
他集中全部兵力對東宮嚴加布防,連宋真都騙過了。畢竟沒人料到,他敢將五歲的太子孤身扔在宮外。
她機關算盡,沒想到李渡白反唱空城。
他居然敢這麼瘋。
秦灼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平復了呼吸,問:「蘇合尚未暴露,為什麼將她告訴我?」
宋真冷漠道:「因為她背叛了我。她拒絕二次刺殺太子,已經失掉了一個燕人的本分。這種人,我為什麼要留?」
秦灼問:「你就不怕我因她一絲善念留她一命?」
宋真瘋狂地看著他,呵呵笑道:「你敢嗎?」
秦灼不答。
她攏好金鎖站起來。
秦灼將刀遞還陳子元,問道:「就因為梁肅帝滅燕,我父不曾援手?」
「就因為?」宋真慘笑一聲,「他為什麼滅燕?因為我燕國地處梁、秦之間,妨礙了梁帝攻打南秦的計畫!燕國替你們擋下無妄之災,而南秦呢?隔岸觀火,坐收漁利,這才是無恥至極!「
「我父上吊,我母吞金,我兄戰死,我嫂投江,我的未婚夫,燕王朝最負盛名的公子芳樽……我們指腹為婚,青梅竹馬,開春就要成親了……如果把蕭恆做成閹人,秦灼,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恨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