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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一瞬不瞬地盯著蕭恆,似乎要窺破什麼驚天之秘,尖刻地說:「你有心上人——太子生母,是不是?」

蕭恆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湯玉壺跪直身子,昂首大聲問道:「你為什麼不敢光明正大冊立她,她究竟是什麼人?」

蕭恆只說:「湯娘子,這不是你該問的。」

冬雨緊了,打得山林如蒙箭雨。

湯玉壺眼底一線寒意暗下去,她目光軟和下來,輕輕落在蕭恆面上,似情人惜別時相與拭淚的手。

她柔聲說:「妾在很久之前,便見過陛下,愛慕陛下。」

「陛下登基時,出宮城,至郊祭,妾遙遙望見過陛下一面。」湯玉壺輕聲說,「妾本不信天命之言,也不想一生困於朱牆之中。肅帝朝時,傳出妾當為皇后的流言,眾皇子求娶,妾只是推拒。妾不想做皇后,不想被當作偶像,被冷冰冰地關一輩子。直到妾見到陛下。」

她恍惚笑了一下,「妾聽過陛下的故事,心生嚮往。後得觀陛下風貌,妾就想,如果是嫁給這樣一個人,哪怕他曾有妻、已有子,哪怕會色衰愛弛、永閉深宮,妾也認了。」

茶已二沸多時,湯玉壺執起木勺,將將沫餑杓出,邊道:「陛下四年未娶,妾抱守著皇后之命的空話,又是四年未嫁。後來,他們將楊娘子議給陛下,妾很難過。再後來,父親告訴妾,陛下同意迎妾入宮,妾好歡喜。」

說到此處,她輕輕援手,衣袖輕蘸一下眼睫,玄色帔邊上便開了兩瓣細小墨梅。湯玉壺瞧著熟盂中的茶沫,無聲地又碎了一粒。碎掉的像她自己。

她不知在問誰:「為什麼要找上我呢。」

我本以為你不無辜。

蕭恆立在茶爐後,只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茶浪翻湧,此為三沸。

「父親生養我,卻利用我。你娶了我,卻要廢我。」湯玉壺再次將沫餑澆入,輕聲問道,「陛下,你明白嗎?沒有娘家夫家的女人,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活不成的。」

蕭恆無話可說。

茶成了。

湯玉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答案,將茶湯分好,遞了一碗向他,道:「陛下現在明白了,還肯在後宮為我留一席之地嗎?」

蕭恆卻沒有接,只道:「我與人有諾在先,不選後宮。」

湯後淚光盈盈,點了點頭。她將茶盞放下,起身輕輕抱住他。

蕭恆渾身一僵,正要將她推開,忽聽她在耳邊道:「立政殿外的椒花開了吧。」

蕭恆沒反應過來,有些不明所以,「什……」

他猛地頸側一痛。

一支金釵刺入他的脖頸。

蕭恆反手將那支金釵拔掉,一手捂緊脖子,一手按住刀柄,終究沒有拔刀。

湯玉壺往後踉蹌兩步,滿手滿身鮮血,跪在地上淒淒笑問道:「太子無辜,我不無辜嗎?湯住英罪該萬死,我身為其女,就該被如此作踐嗎?」

「冤有頭,債有主!」她陡然厲聲大笑,「陛下,你抬頭——」

天在看啊。

那隻金鳳折了翼,正泣血旁觀著。

湯玉壺沒有猶豫,將那支金釵狠狠刺入胸膛。

蕭恆顧不得脖子,衝上前打落她手中釵子,用力替她按壓傷口,厲聲喊道:「來人!」

山中寂靜無人。

在他懷中,湯玉壺臉上的遺恨似乎消弭了。她重新神采奕奕起來。那副血色消退的面孔上,忽地生發出一種亘古絕今的美。她的面靨如染胭脂,眉梢如掃淡墨,唇如點丹,眸如點漆。那一瞬她成為世間萬美的唯一意象。最美不過天人,他們的美從不為悅己者而生。

那金鳳重生羽翼,振翅欲飛。

她終於要重登天闕了。

冷下的茶爐旁,湯玉壺似乎寬恕了,也似乎釋懷了。她抬手摸著蕭恆的臉,溫柔笑道:「蕭重光。」

「我好恨你。」

一夜寒雨,落了立政殿前一地椒花。

***

附錄·《梁史·列傳一·后妃》

昭帝恭讓皇后湯氏,名玉壺,長安人。禮部侍郎湯住英長女也。以國色動天下,京閨佳秀皆聞名。時六歲,逢癩頭賣卜者,卦曰:「必為後。」肅帝聞之,賜冠帔。及成人,諸王競相求娶,皆不許。奉皇四年十月,選立皇后。期三日,以父逆廢,乃退居青雲觀,賜號明淨仙師。昭帝嘗憫之,親探視。後怨懟,擘釵而刺,中帝頸,乃自戕,年二十二。奉皇四年十一月,有司上諡,葬陽陵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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