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觀音正欲說話,忽聞遠處一陣馬蹄聲動地。她打開冪籬掉頭一看,見竟是一隊騎兵,遠望總不下百餘人馬。
丫鬟怯生生地拉她:「娘子……」
「白蹄黑馬……似乎是白蹄烏,甲片形狀如山……鎖山甲。」楊觀音低聲道,「這應當是禁衛。」
丫鬟呀了一聲:「禁衛這時候來做什麼?不應當在上林苑保衛陛下麼?」
楊觀音蹙眉道:「天子最忌擾民,未曾清道,禁衛闖市……應當是出了大事。」
丫鬟撫著心口「呵喲」一聲:「街上不安全,娘子趕快回去吧。」又問道:「這些什麼甲什麼馬的,也是咱們郎君教給娘子的嗎?」
楊觀音落下冪籬,笑道:「看書啊。」
「書上還教這些?」丫鬟正疑問,忽地想起什麼,忙道,「娘子,國公說了,這些雜書不叫你亂看!」
「這邊風大,我聽不大清。咱們還是快些回家。」楊觀音只作耳聾,只拉著她回去。
兩人轉過街角,卻見方才的禁軍人馬駐守此處,十步一人,外有兩層。而被圍成鐵桶的正是楊府!
楊觀音一把捂住丫鬟的口,拖著她退回街上。
丫鬟大驚失色,顫抖道:「娘子,咱們怎麼辦?」
楊觀音緊緊握住她,腕上纏臂金也豁朗豁朗地跳著。她深吸一口氣:「你去問問周邊的攤上,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丫鬟去了不過片刻,回來已急出哭腔:「聽說是太子遇刺,懷疑跟咱們國公爺有關。陛下震怒,將人扣在獵場,帶兵封了府門!」
她急得跺腳,連聲道:「國公和郎君行事正派,哪能做出這等事!娘子,咱們趕緊同他們說清楚!」
「不許去!」楊觀音疾聲喝道,「陛下要封楊府,我們現在回去只會一同關著。趁著在外面,得想想辦法……」
「可娘子一介女流,能想什麼辦法?」
楊觀音重新放下冪籬,雙手已經不再顫抖。她沉吟片刻道:「去李府。」
丫鬟忙道:「對,常聽郎君說起,大相最是剛正不阿,說話頂半個陛下管用呢。」
二人不敢耽擱,急急趕路,到達李寒門前卻被告知:大相隨駕未歸。
如今夕陽已沒,圓月已上,丫鬟不敢叫她看見淚水,忙擦著臉問:「娘子,這可如何是好!」
楊觀音終究是年輕女孩,在牆下急得踱來踱去。她踢了腳石子,低頭看了會繡鞋,忽然道:「面聖。」
丫鬟急道:「可如今城門已落了鑰,咱們也出不去啊!」
冪籬里沉默了。白色紗簾忽然低下,似被風鼓得微微顫抖。丫鬟知道,她在掩面流淚。楊觀音可以流淚,但從不會哭。
忽然,女子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還有一個人。」
***
天剛擦黑,李寒便一騎白馬叫開城門,先徑直奔向戶部侍郎府邸。
裴蘭橋正蹬上靴子,便見一道旨意淩空拋來。
李寒大聲道:「由不得你裝病了。」
「太子遇刺,陛下旨意,命你先去巡防營提人,查清京中抱香子的買賣情況。」李寒不待他問直接一氣說完,「這些有了眉目,來東宮找我。」
裴蘭橋只微微變了神色,當即冷靜下來,問道:「可下官記得,抱香子並無毒性?」
李寒從他案上拿了碗水,也不管冷熱直接灌了,方道:「大君的猛虎發性,撲傷太子殿下。隨行官員中找到了含抱香子的香囊,陛下懷疑是以此誘發虎禍。」
裴蘭橋忙將靴子提好,戴上官帽就往外走,邊問:「巡防營本是小鄭將軍麾下,怎麼叫下官一個書生帶兵?」
「事涉楊府,鄭素娶的是楊氏女,難免會叫人懷疑徇私。」李寒和他並肩出門,「香囊是左補闕楊崢之物。」
裴蘭橋皺眉道:「但依下官之見……」
李寒打斷道:「重要的不是你我之見,而是楊氏能否自證清白。茲事體大,我先行一步。」
他便不再贅言,當即打馬入宮。
天已完全沉了,李寒遠遠見東宮裡火光涌動,便知不是燈火,是明火執仗。再登階,隱隱聽聞兩處閣子傳來哭喊,在夜中十分瘮人。他心道欠妥,卻不好說什麼。
進殿時尚未問禮,秦灼已踉蹌上前,把住他手臂問:「阿玠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