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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雙應聲要走,又聽蕭恆囑咐:「他阿耶那隻鏤藕花的箱子裡新存了甜膏子,要荷葉包的,紅線扎的是梨膏,青線扎的是芙蓉枇杷膏,各挑一簪頭給他調碗水吧。」

蕭恆邊說邊捂住蕭玠足底,說:「腳怎麼這麼涼?」給他塞嚴實被角又道:「阿爹給阿玠暖個湯婆,好不好?」

蕭玠抱著他脖子,終於大哭起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別不要我呀,你們別不要我呀。」

蕭恆曉得他做了噩夢,便拍著背哄他:「阿玠是我們的寶貝,我們怎麼會不要你?我們不要性命也不能不要你啊。」

蕭玠慢慢平靜下來,囁嚅道:「性命還是要的。」

蕭恆蹭蹭他的臉。他胡茬修得不比秦灼精細,颳得蕭玠癢,一會就不要抱了。蕭恆笑罵道:「還嫌棄你老子——夢到什麼了?」

「不能說,」蕭玠重新鑽回被子,「說了要應驗的。」

蕭恆從善如流道:「那就不說。」

他將燈籠擺在床頭,還是那盞走馬。又將摺子摞到榻邊。蕭恆記掛著天麻水,到底出去了片刻。蕭玠便爬起來,拿起筆對奏摺做了點什麼,聽見門響又立刻縮回去,彷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第83章 七十八 逆鱗

三月多煙雨,蒙蒙如牛毛。

秦灼沒戴笠,因馬騎得快,衣裳也沒怎麼濕。他徑直回宮,剛跨進甘露,蕭玠便嗖地躲到他身後,連聲叫道:「阿耶救我,阿爹要打我!」

秦灼不待說話,果見蕭恆手拿奏摺大步出來,一見了他,眉間稍舒幾分,問道:「回來了——那邊怎麼樣?」

「一會說。」秦灼穿的箭袖,沒有大袖遮擋,蕭玠便掀他袍子往腿邊鑽。他一把將太子拎出來,鐵面無私道:「殿下,說說,怎麼回事?」

蕭恆反將摺子往袖中一籠,道:「沒事,是我著急了。」

見他態度反常,秦灼倒不急著審問蕭玠,將手往蕭恆面前一攤。

蕭恆看一眼蕭玠,還是遞了摺子過去。

秦灼打開一看,奏摺的硃筆批覆上,赫然畫了只大烏龜。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出息啊,我和你阿爹延請大相教你書道,又請院中國手教你丹青,你全用來做這些?」秦灼將摺子一合,一隻手將蕭玠帶到自己身前,「摺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蕭玠前是狼後是虎,夾在他二人中間低著頭,抿著嘴巴不出聲。

秦灼沉聲道:「說話。」

蕭玠囁嚅道:「大臣們寫了國家大事給陛下看,陛下批過,發還給他們辦。」

「都知道,都記得,」秦灼揚了揚摺子,「你叫你阿爹怎麼發給他們?一國太子,遊戲社稷。單單這一件,他們就能咬住你阿爹廢了你。」

蕭恆出言打斷:「少卿,阿玠還小,他記住了。」

「記住什麼?他是太子,多少雙眼睛盯著,半分差錯不得!」秦灼突然怒道,「現在就污損奏章,以後便是無視法紀。莫以惡小而為之,你怎麼教孩子?」

秦灼脾氣來得莫名其妙,蕭恆只得順著他說:「我考慮不周。阿玠,還不向阿耶道歉。」

蕭玠的鞋尖挪了挪,聲音細若蚊吶:「臣沒錯。」

秦灼皺眉道:「你說什麼?」

「臣沒錯!」蕭玠帶著哭腔大聲道,「他們要阿爹立皇后,臣不想阿爹立皇后!老師說,皇后是阿爹的妻子,那阿耶怎麼辦?阿耶雖然不說,但臣知道,阿耶在傷心。阿玠不要阿耶傷心。臣如果錯了,就說明阿爹該娶妻子……」

他急得跺腳,「臣就是沒錯!」

秦灼半天說不出話,嘴唇顫抖著蹲下。身,摸著兒子的臉,輕聲叫道:「阿玠……」

蕭玠看著他,突然哭起來:「對不起,我錯了,阿耶不要哭,我錯了……」

他用小手胡亂地給秦灼擦臉,被秦灼緊緊抱在懷裡。

蕭恆忙抱扶秦灼起來,連蕭玠一起擁著,柔聲道:「阿爹不娶妻子,阿爹不會叫阿耶傷心。是阿爹錯了,阿爹不該沖阿玠著急。」

細雨如造化,捏合萬物為一。殿外青山擁一塊,殿內三人成一個。

***

趁著蕭恆送蕭玠回東宮,阿雙便擰了塊帕子給秦灼擦臉,道:「大王何必動這樣大的氣?小孩子淘,塗了幾張摺子,也不是大事。」

秦灼仰在椅子裡,將帕子蓋在臉上,「……是不算大事,可哪天要廢太子,樁樁件件的小事摞起來,壓也能把他壓死。」

阿雙從沒這樣想過,只道:「殿下是陛下的獨子,陛下又這樣疼愛,怎會……」

「萬一,不是獨子了呢?」秦灼長出一口氣,將帕子吹動一個角,「現在喜歡,是稚子天真,以後討厭了,就是自幼頑劣。阿雙,我到時候不在他身邊,總要多打算些。」

阿雙猶疑道:「大王是說……陛下會立後?」

秦灼許久沒說話,似睡過去了。

阿雙知道中了他的心事,只煮上茶,不敢多說什麼。茶咕嘟咕嘟沸著,頂得蓋子輕響,似有人輕輕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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