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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府門前,楊崢拉住裴蘭橋,忙道:「裴兄勿怪,我父並非不信道義。只是上了年紀,罪人又是他看著長大,多少於心不忍。」
裴蘭橋看他一眼,嘆息道:「楊兄,你我都是在朝為官。守的是國家公器,奉的是國家法道。為什麼下官要依法處置一個殺妻罪人,還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他見楊崢無話,忽地笑了一下:「我還以為楊兄要追問,如果我與國公易地而處,該當如何。」
楊崢搖頭道:「這豈不是胡攪蠻纏?」
「不瞞楊兄說,在我登門緝拿楊寶順前,尊叔父就問過我這句話,」裴蘭橋笑起來。
「我說,我若生此混帳子,自行打死,何勞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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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作我,自己清理門戶,何須麻煩官府來殺。」
楊韜正在頭痛,見楊觀音出了屏風道出此語,不免動怒,「一個閨中女子,滿嘴打打殺殺,女《四書》你都是怎麼讀的?」
鄭素便笑道:「小姨雖是閨閣女,卻不因私廢公,一片正義心腸。我十分佩服。」
楊韜想起什麼,見楊崢走進來,便道:「裴蘭橋說有書信寄過來,信呢?」
楊崢也正納罕,忽聽母親頓足道:「行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信在我這裡!」
楊韜只道老妻耳根軟,雖溺愛子侄,卻不想她竟私拿信件,頓時怒道:「你、你……婦人誤事,婦人誤事!」
楊夫人反道:「寶順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只是嬌縱一些,哪有什麼大不了?弟妹信中已經說明了,侄媳婦那一陣子害病,只是輕輕推了一下,哪裡用了什麼花瓶子……可憐孩子,只是命不好罷了。」
楊韜氣了個仰倒,「人已經沒了,在這裡怪命!當著姑爺,說什麼不分黑白的昏話!」
鄭素忙去攙扶岳父,又道:「岳母一時心疼,您不要動氣。」
楊夫人忙對鄭素道:「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心疼阿茗。那是她嫡親般的弟弟。你想想辦法,到底救救他。」
楊韜見她開口對女婿說這些,怒得說不出話。鄭素攙住她,溫聲道:「岳母,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裴蘭橋已經回京,面奏陛下更是容易。岳父與舅兄尚且在朝為官,您執意如此,豈不要連累他們?」
「娘,我只問您一句,」楊觀音上前拉住母親的手,「若我以後被夫家打死,罪魁逍遙法外,您肯嗎?」
楊夫人說不出話。
楊觀音喃喃道:「裴相公說得對……豈非父母,豈無親女?將心比心,娘,您可別糊塗!」
楊夫人渾身無力,癱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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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旦前,天子為替皇太子增地,共收購世家族地一萬二千頃,其數額已達全部皇莊的三分之一。朝野頗有微詞,但卻沒有太大的反對聲音。
「從高皇帝起攢下的家當,陛下大筆一揮便敗了一半,」秦灼批完南地摺子已至日暮,由蕭恆幫他捏肩膀,「你又打的什麼算盤?」
殿前,秋童領著一眾內侍清點庫藏,每勾一件都肉疼,有道皇帝不急太監急,倒很應景。蕭玠從沒見過搬家的場面,看內侍宮女來來往往,自己也往裡鑽,戴了一隻大大的項圈跑出來,還抓了滿手的戒指。
見蕭恆不答,秦灼拍開他的手站起來,道:「諸侯不問內政,只一件事……」
蕭恆笑道:「不會連累兒子。」
秦灼捏了捏天子的下巴,道:「以後少打我兒子的名頭。」
蕭恆順從道:「記得了。」
第80章 七十五 相逼
正月十五,上元又逢皇太子誕辰,天子卻不開宴席,只關上門自己過。
夜裡熱鬧,卻也安靜。腳步聲,門帘起落聲,掛燈籠的咔咔聲,油脂落入燭火的細微噼啪聲。阿雙唱著南秦小調,流得似一匹靜夜的河水,秦灼靴尖一點一點,就是水落石出的節拍。
庭中,蕭玠穿一身新的大紅虎紋外衣,比起梁太子更似秦太子。蕭恆握著他一隻手點一隻竹筒,火星一躥,蕭玠便丟開手,捂著耳朵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