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打開帖子,的確是秦溫吉那一手狗爬字。先敘戰況,大意是分魏在即,又問他身體狀況,最後只草草提了一句:令鎮國將軍陳子元,速滾回來成親。
秦灼抬眼看他,皮笑肉不笑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陳子元呵呵笑起來,「你妹妹信里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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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回去主持婚儀。」
第二日一大早,蕭玠有些嗆奶,蕭恆便從乳母那邊接來,自己抱著慢慢拍。他應當親自討教過,照顧孩子很有一套手法。秦灼這個爹只瞧了一眼,見沒大礙便對鏡整理衣衫。
他今日拾掇得仔細,朱衣烏裾,大袖束腰,還熏了香,走動便聞見若有若無的蘭麝氣息,風流得似要去幽會。
蕭恆聽了沒有立即答覆,搖了會兒子才道:「帶著阿玠?」
「帶著阿玠。溫吉想見見侄子。」
蕭恆沒再說話。
那面長鏡極闊,能將整個人形攝進去。秦灼雙手理著腰間玉帶,從鏡中看見蕭恆半個影子,轉頭笑道:「我又不是不回來。只是南秦政事積了一陣子,估計得多待一陣。入秋之前,臣必定帶著太子殿下回京,行不行?」
蕭恆不置可否,突然問:「你和段映藍之前分屬兩地,如今是怎麼個住法?」
在這兒等著呢。
秦灼整整衣襟走過來,邊想邊說:「這倒不打緊。我們在邊境創建宮室,晚上洞房,清晨各回各鄉。」
蕭恆看他一眼,由得他胡說八道。秦灼便從他跟前立住,哈哈笑道:「想什麼呢,我和她成親的時候,你兒子都四個月了。」
他拉起蕭恆一隻手往小腹上貼,像蕭玠之前還在這裡一樣。秦灼慢慢揉搓他的指節,衣底蘭香襲人,連氣息都熱起來。他笑意極濃,呵了口氣道:「陛下,你吃味啊。」
蕭恆鼻息沉下來,深吸口氣,握住他腰間玉帶往身前一拉,低聲道:「你別挑弄,要走就得騎馬。」
秦灼拉著他的手往下撥,笑道:「我腿痛,坐車不行嗎?」
蕭恆眼一暗。
他只蹬了靴子,底下沒穿。
秦灼挺了挺腰,往前遞了遞,氣息開始紊亂,但猶能咬得清字,哈著氣笑道:「為了你,我把今天的事都推了。」
「你愛怎麼弄怎麼弄。」他輕聲道,「一走小半年呢。」
話剛出口,秦灼便低低啊了一聲。
蕭恆不作聲,只用指上繭子慢慢磨著。他左手仍抱著蕭玠,蕭玠這會不困,正抬眼看秦灼。秦灼冷不防和兒子對視,蕭恆又蹭著地方,從尾椎往上俱是一麻。
蕭恆突然鬆開手,秦灼兩眼一花,險些沒能站穩。同時聽得門外叩了叩,阿雙在外頭道:「陛下,到時辰了。」
蕭恆剛一張嘴,秦灼便揚聲道:「告訴李渡白,陛下今日不上朝了。」
蕭恆卻將手拿出來,打斷他道:「阿雙。」
阿雙便推門進來。秦灼正背身立著,蕭恆右手也背在身後,將蕭玠遞給她,道:「抱太子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阿雙看他們一眼,低頭抱著孩子走了。接著,重重門扇閉合。
秦灼緩過勁來,咬了點嘴唇,面朝著蕭恆,似笑非笑地倒退著往門邊去。他把靴子蹬掉,走到門前,也將玉帶鉤解開,拋手丟在地上,作勢要開門般,問道:「都出去——那我也走?」
蕭恆沒說話,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影子將秦灼整個人罩住。
秦灼張了張嘴,用氣息無聲地說:
嚇、死、我、了。
蕭恆盯了他一會,一把將人扛在肩上。
秦灼被他扔上了床,窗上葉影一碎,鳥影也驚飛了。蕭恆壓上來時秦灼大笑起來,計謀得逞般叫他,蕭重光啊。
不一會,便聽他哽咽著喊,蕭重光啊。
***
四月二十七,天子賜南秦政君婚儀,出皇太子為使,秦君奉而南下。
五月十六,儀仗過大明山。
五萬里山色,三千頃湖光。
大明山如蟄龍,鱗甲青翠地伏成山勢,龍首吐了漫天白雲。秦灼在龍尾處勒馬,他聽見摩天處蒼鷹的嘯聲。陽光所至之處,均是光明神的普照。
這才是屬於他的地方。
面前是一條寬闊長河,與山同源,難望盡頭。日光下河水如金,據說是暗神浣洗金衣之處,故名曰「金河」,轉譯過來,即是母親賜福之處。南秦嬰兒出生,都要取河水澆灑,意在洗去塵垢,質本潔來。
秦灼跳下馬背,對左右道:「請皇太子鶴駕。」
阿雙從車中走下,將蕭玠遞到他懷裡。
蕭玠已有四個月大,撤了襁褓,便穿著錦面的黑衣黑鞋,頭戴一隻小巧的虎頭帽。見秦灼張臂,也揮舞胳膊要找他。他手上繫著三枚銅錢,熠熠如龍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