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侍猶疑道:「夜闖後宮——今天晚上?」
「這才到哪,當年淑妃也好恩愛了一陣呢。」宋氏呼了口氣,她的面孔撲地熄滅了,「得了,不見了人,皇帝肯定得大張旗鼓去尋。你忘了淑妃不見那晚上,老東西就差把太液池倒過來。今晚又沒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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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開著宴,阿雙不敢去找蕭恆,急得在甘露殿團團轉,卻不料宴席一會就散了。
她見蕭恆快步走近,忙迎上去道:「大王吃醉了酒,騎馬走了。」
蕭恆聽到「吃酒」一節當即沉了臉,問道:「出宮了?」
阿雙有些瑟縮,低聲道:「去了永巷北。」
秋童正提著燈籠,聞言大驚失色,「陛下,大君雖和您同居甘露,到底是外男,又吃了酒,這萬一……」
「沒有萬一。」蕭恆連門檻還沒跨,立馬掉頭往外走,「備馬。阿雙拿大氅。」
秋童連連應是,邊問道:「陛下……要入後宮嗎?」
另有內侍牽了匹黑馬來,阿雙也將他那件海龍皮大氅遞來。蕭恆微張了嘴,到底沒說什麼,也沒穿,只將大氅搭在馬頭,翻上馬背,道:「我先行,你帶著十名內侍在後,各宮室都要詢問,只說我吃醉了,把事按下。尤其是幾處池子,千萬看看有沒有人。阿雙。」
他接過馬鞭,低頭道:「我或許回來的晚,阿玠勞你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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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夜,蕭恆首入後宮,不為寵幸,而是找人。
他先跑到秦溫吉為質時住的閣子,沒人;又往秦淑妃曾經的宮殿去看,只有負責打掃的宮人住在耳房。蕭恆面上未露,但整個人氣勢冷了,詢問眾人時幾乎都聽不見呼吸聲。
將近一個時辰都無功而返,秋童跟他碰上頭,連句話都不敢說。
蕭恆捏著馬鞭,手中咔地一聲。秋童大氣不敢出,上前道:「不如奴婢帶人先把住宮門……」
他話音未落,便聽一陣小跑聲傳來,一名小內侍跑丟了帽子,上氣不接下氣道:「找到了,大、大君在……在立政殿……」
立政殿,是大梁歷代皇后居處。肅帝皇后早已仙逝,懷帝無立皇后,如今正空著。
秋童剛想說話,便聽「嚯」地一聲,一匹黑影如風馳過,哪裡還有蕭恆蹤影?
小內侍喘了口氣,將地上掰折手柄的馬鞭拾起,斷斷續續問道:「大、大內官,咱們還跟去嗎?」
「跟個屁!」秋童輕輕打他腦瓜一下,「一點眼力勁沒有。回去跟你阿雙姐姐報信,人找到了,熬點熱熱的醒酒湯才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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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每日有宮人打掃,故未落鎖。裡頭燈亮著,卻一個侍奉的沒有,想是秦灼將人喝退。但蕭恆各室找了一圈,仍是沒找著人,連氣都喘不上,便提燈籠往外走。
他一出殿門,即聽見風吹竹動,隱隱聽見有人嘖了一聲。
蕭恆心中一緊,將大氅摘下,放緩腳步,往殿西竹林去。
這邊細竹並不茂密,月光下青黑著,似牢獄的柵欄。竹葉攏了一片,連成一抹薄雲。
蕭恆就是在雲底找著了人。
秦灼正蹲在地上,手裡削著什麼。
蕭恆不驚動他,也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從他身旁蹲下,輕聲問道:「做什麼呢?」
秦灼渾身酒氣,月下臉色燒紅得不正常,道:「竹馬。」
他手中果然拿著幾截竹子。蕭恆便問:「給誰做的?」
秦灼不答,蕭恆又問:「給阿玠嗎?」
秦灼手指一松,削到一半的竹竿跌落,就地斷成兩截。他撐著膝蓋站起來,堪稱溫柔地笑了一下,說:「給你,陛下。我酒量很好,並沒有那麼醉。」
蕭恆也不反駁他,只跟著站起來,用大氅裹住他,道:「我冷,我們進去,行嗎?」
秦灼點點頭,蕭恆彎腰將那幾根竹竿拾起來,提了燈籠,牽著他往裡走。
殿內燈都燃了,蕭恆擔心他的傷口,便先握著他往內寢去。
一入內殿,隱隱有椒蘭香氣涌動,應當是取椒泥牆的緣故。秦灼胡亂將外袍脫了,由蕭恆給他檢查傷口。
他腹上的疤上個月就癒合了,只是蕭恆不放心,仍處處管著,日日上藥,馬鞭不許摸,滴酒不許沾。如今見他沒有大礙也鬆了口氣,這才想起興師問罪:「誰叫你吃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