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目帶悲憫地看他,「夏公,公子檀已得登仙道多年,是你自欺欺人。」
夏雁浦渾身顫抖著撐著地面,再說不出一句話。
李寒不再看他,重新蹲在「時鳳鳴」面前,道:「安州、西塞,乃至前些日的勸春行宮,都是你們謀劃。范汝暉已有一位新君在手了,是嗎?」
「時鳳鳴」大笑兩聲:「李渡白,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如果不冊立太子,還能多活幾日。」
李寒不說話,他眼見「時鳳鳴」兩腮一收,極其尖利地哨了一聲。殿中空曠,異常瘮人。
突然,沉默許久的鄭素霍地從地上立起,從蒼藍官服下抽出一把長劍,徑直跨出門去。
風聲越來越緊,像忽遠忽近的廝殺聲。
李寒望著殿門,道:「陛下冊立太子的詔書今日發布,你們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所以你們會在今日起事。如果我所料不錯,人已經到宮牆之外了吧?」
他問:「你現在還覺得我糊塗嗎?」
殺聲越來越近,始終未能破入宮牆。
陳子元低聲道:「你早料到了?所以不帶孩子過來?你他媽自己來當餌?你他媽還帶上我?」
李寒和他咬耳朵:「剩餘禁衛部隊足夠相與頡頏。今天是冊立太子最好的時機,他把話題一岔,亂臣賊子一暴露,咱們殿下就名正言順了。」
陳子元道:「本來就是名正言順!」
李寒連連點頭,剛想說什麼,忽然覺得地面輕顫。同時,馬蹄聲如雷而來,幾乎是一瞬間,數道宮門便同時打開。
數量不小的鐵騎。
陳子元道:「這兩衛的戰力這麼厲害?頃刻之間就把逆賊全掃了?」
李寒緊皺眉頭,「不對,怎麼都得打一陣。」
「時鳳鳴」哈哈大笑:「大相不會真的以為,我們只有這麼點人吧?」
李寒沒有回答,目光緊緊盯著殿門之外。無數騎兵步兵奔涌至殿外,抬著旗子齊齊停下。一個穿黑斗篷的男人跳下馬背,快步跑上台階。
他手裡提一隻帶血包袱,往大殿中狠狠一摜,將兜帽摘下來。
「時鳳鳴」哈哈大笑,他認得,那是一張金吾衛將士的臉。但他聽到那人說的什麼,再也笑不出來了。
「范汝暉謀逆,已被就地正法,影子殘黨俱已伏誅!陛下有旨,冊皇長子蕭玠為太子,眾臣無需多言,按大相手令行事。我率兵前來,眾軍皆是見證!」
他見李寒用極其詭異的眼神看自己,剛想起一茬,兩指往頭皮下一撮,撕拉揭下一張面具。
梅道然!
李寒鬆了一口氣,聽楊韜問:「敢問將軍,陛下現在何處?」
梅道然看他一眼,笑道:「還不叫當爹的看看兒子嗎?」
第66章 六十一 歸來
陳子元趕回勸春行宮時,正有人立在內殿外,隔著帘子往裡看。那盆病橙摟住他大氅一角,像臨別時放不開的手。
鄭永尚站在他身邊,嘆氣道:「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今夜了。」
陳子元身形猝然一動,一股疾風立時向那人後背劈去。那人反應極為靈敏,頃刻間便側身要擋,但看清來人面孔時又硬生生停住,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陳子元使了七分力,一拳下去非同小可。那人身形只晃了一晃,立即住腳站定,喉頭往下一滾,一口血都沒吐。
陳子元見狀反而冷笑:「好啊,硬氣!他差點叫人治死在宮裡時,你的硬氣在哪裡?!」
那人垂著頭,整個人劇烈顫抖著。他張了張嘴,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下,立馬抬手背一蹭,將那口血完全吞咽下去,方道:「是我的錯。」
陳子元惡向膽邊生,大步上前又是一拳,大罵道:「你他媽什麼東西!他為了你有家不回,為了你三番兩次地連命不要,一個男的他媽的連孩子都給你生!開膛破肚,活活下刀,一地君王,好悽慘啊!他如果死在那時候,你他媽連個屁都不知道!」
饒是銅軀鐵鑄也捱不下陳子元盛怒下的兩拳。那人往後一踉蹌,花架撞倒,橙子粉身碎骨。
陳子元一把揪住他,厲聲問道:「他哪裡對不住你,啊?南秦哪裡對不住你?你呢,天子,梁皇帝陛下!開梁境,放魏人,你他媽這麼盼著他死嗎?!」
他壓根不想對方回答,直接抽出腰間長刀,當地頂上那人心口。
鄭永尚見他雙目俱紅,顯然動了殺意,忙道:「子元,你冷靜點,放刀!」
陳子元吼道:「鄭翁,你別向著他說話!都說李渡白沒有心肝,我看這位勝他百倍!人這樣了都不肯進去看一眼,怎麼,是怕折了壽數,還是怕他死了帶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