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舀了水給他緩緩淋著,因旁下沒有座位,只得彎腰站立。
蕭恆握住他,合攏手指包在掌心,道:「我自己來,你回去休息。」
秦灼說:「你可沒叫我自己來過。」
蕭恆笑了一下,「那能一樣嗎。」
秦灼問:「怎麼不一樣?」
蕭恆沒有回答。就這麼相對沉默一會,秦灼突然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那麼在意你?」
他這句話打著顫,牙關哆嗦,差點咬了舌頭,說罷摩著蕭恆肩頭,也不敢看對方眼睛。接著,秦灼覺得面上一濕,是蕭恆手撫上來,拇指一下一下蹭著他的臉,問:「想聽實話?」
秦灼沒料到他這麼說,心裡一緊,不知是該氣還是該怕,渾身僵著不敢動彈,問:「你還真這麼覺得?」
蕭恆說:「是,最一開始,我是這麼覺得。你老是要推開我,什麼都不和我說,連來找我都要把自己灌醉,天不亮就要走。」
他話音沙啞起來:「我就怕呀,我一鬆手,你就要走。」
秦灼爭辯不了什麼。的確如此。他當初根本不想留下,一察覺自己趟進泥塘,就迫不及待要抽身回岸。但他要離去時回了頭。
蕭恆就沉在泥里,塘水已經沒過鼻樑,只留一雙眼睛望著他。
如果蕭恆伸手要他救,他絕對扭頭就走。他從不干捨己救人的事。
但蕭恆沒有。
那人目送他,無聲地告訴他:你好好往岸上去。
於是秦灼走不動了。
蕭恆伸出右臂,將手合在他腹上,笑道:「但我現在要再這麼想,忒沒良心。」
他掌心比肚皮要冷,隔著層綢緞不那麼真實——太真實秦灼會渾身發抖了。他還不待說什麼,就聽蕭恆問:「今日這回……」
秦灼笑道:「很舒服。」
這麼過了一會,水已涼了,蕭恆頭髮還濕著,頸邊耳根津津得像汗。秦灼彎腰有些吃力,蕭恆便要跨出來,不料秦灼按了按他,低頭含住嘴唇。蕭恆一頓,順勢和他糾纏起來。
他抱著秦灼的脊背,攪得舌根發木,吮到嘴唇微麻。秦灼一點一點往裡帶他,滑溜得像魚,又仔細搜刮口腔,連方才咬出的一點傷口都探索到。秦灼剛吃過蜜煎,嘴裡還是甜的。
他抵著秦灼額頭,閉著眼抱著。
秦灼捧著他的臉,說:「你嘗起來好苦。」
「像個壞掉的橙子。」
……
橙子皮剝斷了,蜷在膝上,像條金銀交錯的蛇蛻。
秦灼只著淨襪,雙腳蹬在銅盆邊沿烤,炭火里殘存著艾味。他將那封信看了好久,像不明白什麼意思般,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炭火輕爆聲里,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
阿雙連他的呼吸都沒有聽到,心緩緩往下墜著,試探問:「大王?」
許久後,秦灼終於抬起臉。
「阿雙,」他只有眼皮微微翕了一下,連眉毛都不敢動,用即將繃斷的聲音說,「我覺得它不動了。」
阿雙大驚失色,顫抖著雙手去揭他那件大氅。黑狐狸一離身,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他白衣下似埋了眼血泉,一點一點涌著紅。
秦灼終於顯現出崩潰的前兆。他呼吸急促,顫慄著顫聲喊道:「找、去找阿翁,要快!」
第60章 五十五降世
正月十五,宜嫁娶,忌出行。
忠武公鄭府與溫國公楊府結親,整個京城豪貴皆來道賀。鄭素前去迎親未歸,他又無父母在室,前廳皆是其軍中兄弟操羅。他的管家鄭春便在後院清點禮品,對著禮單貼簽子。
正貼到一半,便見園子裡晃著個極其眼熟的人影。
鄭春喊了一嗓子:「大相留步!」
李寒換了身絳色道袍,人五人六地走進來,見他便揖手:「鄭伯好。」
自從李寒彈劾青不悔後,就再也沒有登過門。一晃五六年過去,鄭春今天見他,一半高興,一半感慨,忙沖他拜一拜,問:「大相怎麼不往前堂去吃酒?」
李寒樂了:「叫鄭涪之給我敬酒?他大好的日子,這樣掃興,不太人道。下面的話,您幫我轉告得了。」
他再沖鄭春一拜,人五人六道:「將軍結縭大喜,寒特來道賀。祝將軍與夫人一生一世,二體同親,緣定三生,家進四喜,花好月圓,相濡以沫,白頭偕老,兒孫繞膝。好了,等他們喝過一圈,我去蹭席。明天有要緊事,我今天不能多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