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互與親衛,無疑是授人以柄。如此信任,何止親如一身。
太可怕了。
梅道然卻不知他心中所思,只對蕭恆道:「陛下神機妙算。臣提著吳漢川,裝作朝中與齊國的接頭人,騙知他們火藥囤放地點,一股腦全棧了。」
他拍了拍身邊銅炮,笑道:「二十門神威將軍炮,一門不落。」
褚玉照說:「這趟來值了,前頭一條大魚。」
「齊國護國將軍孔滂,齊皇帝的表弟和股肱,」梅道然馬鞭一下一下敲著鞍,「拿住他,就拿住齊國半壁江山。」
蕭恆跳下馬背,半跪在地上看轍印,又問道:「前方戰況如何?」
褚玉照馬頭一揖,「大勝在望,一鼓作氣!虎賁西營三萬眾,皆聽梁天子調遣!」
「好!」蕭恆向他抱拳,「請虎賁先鋒暫作休息,炮火稍息,留待庸峽。」
他躍上馬背,高聲喝道:「西夔營何在!」
眾將士聲可震云:「標下在!」
「梅道然率三千為左翼,許仲紀率三千為右翼,中路跟我突破!」他拔出環首刀,「擊鼓,上馬!」
炮聲暫止,鼓聲大作。長夜未明,長夜將明。
陣前,蕭恆摔響馬韁,似一柄利劍的尖芒,狠狠刺向敵軍心臟。
褚玉照列陣在後,和銅炮並肩,遙望西夔營衝鋒的背影。他看著他們化成劍勢,一把巨大、鋒銳、足以斬斷亂世的利劍。他預料得到,千秋萬代之後,世人依舊可以透過史書,聽見梁天子化作劍鋒的長嘯:
「兒郎們!雪恥了!!」
***
庸峽失守後,百姓流離失所,西夔營便立起十頂大帳安置老弱婦孺,由無數軍帳圍護在中央。
趙荔城正巡到第十頂帳子。他把名冊掛在臂彎,自己一手拿油燈,一手翻著紙頁,喊道:「孫二狗!」
無人作答。
他又問了聲:「孫二狗?娘的,讓屎尿憋走了?」
「是那個瘸腿的吧?外頭打起來時,他腿疼得厲害,夫人正好在,領他去包紮了。」一個老婦唏噓道,「哎喲,也是個可憐人,臉讓滾鍋燒了,看著怪嚇人的。」
趙荔城心裡嘀咕。從開戰來算,現在也有兩個時辰了,包紮傷腿也用不了這麼久。
一旁副官一拍腦袋,「孫二狗媳婦在前面帳子,說不定去找老婆去了,卑職去問問。」
「不對,」趙荔城一把拉住他,「他不和老婆住一塊,單獨縮這裡幹什麼?」
副官答不上,見趙荔城忽然變了面色,將他往帳口一推,大聲道:「你去問孫二狗媳婦,她男人到底在哪裡,我去找夫人!」
趙荔城匆匆趕回自己帳子,見案上放一盞冷茶,案旁擺了幾盆樹苗,有一盆竟發了綠芽。
帳中空無一人。
他心裡煩躁,一腳踢著什麼,是個打翻的油燈台。
「將軍!」副官氣喘吁吁跑回來,「孫二狗媳婦說,她男人早死了,她親手埋的!」
那這個「孫二狗」是誰?
趙荔城不待多想,便聽帳外一陣喧譁,巡邏兵見他忙跑過來,急的跺腳:「將軍,夫人被挾持了,正在城牆之上!」
***
城牆上一片漆黑。
城下士兵彎弓搭箭。趙荔城狂奔過去,將眾人推開,搶刀就要上前。城頭傳來男人的高喊:「趙將軍,我勸你止步的好!」
趙荔城目眥欲裂,撕咬皮肉般從牙中啐出三個字:「孫、越、英。」
孫越英哈哈大笑:「怎麼樣,大將軍,沒想到吧?李渡白機關算盡,你趙將軍一世英名,布下天羅地網來搜捕下官,但我壓根沒有出城!」
趙荔城將頭盔砸在地上,厲聲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牲!拿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拿住尊夫人就是拿住趙將軍;拿住你趙荔城,就是拿住整個西夔營!」孫越英將談夫人挾到身前,匕首抵在她咽喉上,笑得咬牙切齒,「怎麼樣?趙將軍,能好好聽我說話了嗎?」
趙荔城登時停下腳步,喊道:「說!」
「準備快馬和銀錢千兩,我要銀票,放在關外望煙亭里,我在那裡交人!」
趙荔城不說話,臉沉得要吃人。副官忙叫一聲:「我們答應!」
城上談夫人大叫一聲:「荔城!你是一軍之帥,豈能因私情放走反賊!你如何對得起陛下!你……」
談夫人聲音一斷,當即呼痛出聲。城下趙荔城猝然暴怒,刀刃在手中震得哐啷亂響。他怒喝道:「你他娘再敢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