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想了想,「她今年也該十五了,還是十六?」
「你問我?」陳子元嘶聲問,「差點成的你老婆,你問我?」
秦灼多少生了好奇,「裴娘子現在如何?怎麼沒跟老師在一塊。」
陳子元回想她今日打扮。頭戴素絲幘巾,白苧衣衫,灰鼠皮披風,素麵朝天,毫無妝飾。又刻意修了劍眉,不曾穿耳,但眼明如星,形容乾淨,嗓音也是含混的沙啞,絲毫沒有女兒的嫵媚之態。以至於陳子元談到一半都以為她是個陰柔些的郎君。
陳子元想了半天才給了個答案:「可以拜個把子。當年裴公行刺,全然未顧妻子,估計姑娘心裡有怨氣,不願一塊走。」又道:「這樣還能碰上,就是命定緣分。左右蕭重光不在,你不見見?」
秦灼沒好氣道:「我這麼見嗎?」
陳子元看他身形,心想也是。突然躍躍欲試問:「我能摸摸大侄子嗎?」
秦灼就納悶了。蕭恆不算,是親爹,親爹摸孩子應該;但怎麼從李寒到陳子元,一個兩個都想摸他肚子。便直截了當道:「這麼想摸自己懷一個去。以後你們的小孩,都是你來生。」
「我倒是想,咱沒這本事啊。」陳子元說著就跳開,「誰叫大王您天賦異稟,天降奇才,才能成此天作之合,享此天倫之樂。」
果不其然,一個盞子摜在他剛剛立過的地上。秦灼這就要掀毯子起來,阿雙忙拉住他,他便指著陳子元怒道:「你給我站過去!」
陳子元問阿雙:「我像個傻子嗎?」
秦灼正襟危坐道:「你不站過去,我就肚子疼。」
阿雙只抿嘴笑。
陳子元果然就義般站過去,秦灼新拿了盞熱茶,又合上蓋子,橫腕一投,正好讓陳子元穩穩接在手中,半滴都沒有灑。
陳子元笑道:「謝大王的賞。」
待他吃完這盞暖了身子,秦灼方道:「魏人既入京,還常到行宮這邊來,大抵想有所動作。知道我在長安,應當和朝中有勾結。你和燈山知會一聲,摸摸他們行動時間。」
他想了想,又說:「這件事得叫渡白知道。等天黑了,你親自去見他一趟。」
「姓蕭的一筆糊塗帳,沒算清就滾了。」陳子元捧著盞在底下坐了,略一沉吟,「大王,他接納魏人一事,我心裡還是不安穩。你倆要只是利益關係也就罷了……但他孩子都在你肚子裡,他這麼幹,就他娘的不是事!」
秦灼像是不願多說,只捏著眉心道:「各自體諒吧。」
***
沒等陳子元來,李寒便趕到行宮送信,聽聞此事,立即行動。剛出宮門,便遇見巡防營,他叮囑道:「陛下曾經下詔,南魏流民入境,各州不得攔阻,妥善安置。但為防賊寇混入,巡邏軍防當嚴之又嚴。」
李寒頓了頓,「京畿之地干係重大,暫時不予開放。行宮之中停放國寶,更是重中之重。將近年關,各位將軍多多辛苦。」
巡邏隊伍一走,李寒便轉過身,沖不遠處宮門笑道:「鄭將軍,好巧。」
宮門影子如山,很能藏住人形。鄭素走出來,露出一身蒼藍袍子。他從懷中摸出一份大紅喜帖,遞到李寒面前,道:「正月十五。」
李寒接過,拱手道:「恭喜恭喜,屆時一定到場。托人送來就好,將軍何必專程跑這一趟。」
鄭素無詔外候勸春行宮,只能是跟他來的。李寒卻作無知,開口生分,又不曾道破,其中事顯然不想讓他摻和。
鄭素目光沉沉,將他的馬韁一併挽在手裡。李寒難得猶豫,沒上手跟他奪。
鄭素有話要說。
兩人這樣沉默走著,路過城牆時,鄭素望著女牆的高肩闊背,忽然問:「京中到底藏著什麼?」
鄭素是青不悔養大,嗅覺敏銳,甚至不需要確鑿推斷,便咬定長安必有異樣。不過同窗多年、同僚數載,李寒早就摸出一套應對方法,老神在在道:「天子腳下,國之重器。」
話一出口,鄭素霍地拎起他衣領,險些把他提溜起來,低聲問:「宮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李寒任他揪著,答道:「你如此問,已經有了答案。」
「陛下在怕什麼?」
李寒嘆口氣,往左右看了看,方半真半假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