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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色光照得他面孔如塗油彩,油彩敷面的只有儺者和壁畫,而儺祝鬼神、壁繪鬼神。鬼神司生死,而天子作為凡人,正掌握生死的一部分。

他將手合在秦灼小腹上,口中說:「生、老、病、死,」

「誰都逃不過。」

秦灼握住他的手。

他手還像塊冰疙瘩,拉著像牽一個死人。暗香浮動,燈行如馬,誰都沒有出聲。

他們這樣靜坐許久,秦灼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陛下,我不能和你在一塊了。」

蕭恆道:「為了孩子。」

秦灼點頭,「為了孩子。」

「我現在不好動身,等它出生,我就回去了。段氏雖然另有情好,到底掛了名分。回去記在她名下,我不會叫它受委屈。」秦灼低眼看炭火,自言自語般道,「再往後……你的封后大典我就不來了,多少給彼此留點體面。」

蕭恆並沒有過分激動。他雙肘抵膝,雙手交握,上身前傾著苦笑道:「少卿,我要走了。你讓我見你,就是為了同我說這些?」

「醜話說前頭嘛。」秦灼語氣鬆快,剛才像開了個輕佻的玩笑。下面,他一字一句認真道:「六郎,你是值得託付的人。你會是很好的君主、丈夫和父親。未來的皇后殿下,會非常非常幸福。你給了我最美好的三年,和最寶貴的禮物,我銘感五內,此生不忘。」

他頓一頓,「但咱們不能再互相耽誤啦。」

「像這回,有人爬了床你都不知道。你有大抱負,但前朝兇險,後宮水深,你自顧不暇,沒法把所有人護周全。」秦灼笑著扭頭看他,「我不怪你,只是不合適。」

蕭恆沉默一會,只能道:「對不起。」

秦灼搖頭,「不是你的錯。」

「你永遠都是它的父親。等它長大了,知了事,我會叫它來找你。」秦灼喃喃道,「如果你還願意認。」

蕭恆說:「我明白了。」

他站起來,幾乎聽不到呼吸。

門已關上,外頭雪片呼嘯,如萬千投林鳥影。蕭恆無聲地鬆口氣,在陰影里拎起大氅,道:「這邊還是冷,你不要坐久了。這邊靠湯池近,但多少有點潮濕,藥油我又配了些,放在外頭了。記得每日敷腿。」

秦灼見他要走,忙問:「不留下吃飯嗎?」

「不了。雪下大了,一會真出不去。下午就要走,我怕有誤。」蕭恆將大氅掛在臂彎,轉頭看秦灼,往前踏一步,究竟沒有再上前,「你身子要緊,萬事先顧自己。但凡有事,立刻寫信加急給我。我不在,好好保重。」

秦灼叫他一聲:「重光。」過了一會,只是說:「你扎的兔子,阿玠收到了。它很喜歡。」

蕭恆靜靜望了他一會,像要把他刻在眼底般。半晌後點了點頭,轉身出去。秦灼也從榻上下來,繫緊大氅跟過去。

蕭恆聞見動靜,忙轉身攔他,說:「外面雪大,別送了。」

秦灼牽他的手覆在腹上。蕭恆拒絕不了了。

蕭恆擋他在身後才動手開門。雪花大如巴掌,摑臉上就是耳光,打的他渾身都是白色淤痕。

秦灼使人來牽馬,又撐傘下階送了幾步。蕭恆便叫他回去,給他攏衣領的手一停,方道:「西塞不安定,這次只怕會有大動作,真聽見什麼不好的……就立即走吧。龍武衛會送你入境,也叫政君北上迎你。」

秦灼心裡惴惴,忙道:「臨走了,說點吉利話。」

蕭恆笑了一下,重新摸了摸他小腹,輕聲說:「不要鬧阿耶。」過了會又叫了聲:「阿玠。」

「好孩子。」

秦灼腹中的小燈籠輕輕撞了一下,隔著肚皮,碰在他掌心。

蕭恆手一哆嗦,突然滾了下喉結問:「它出生的那天,我能來嗎?我自己來,先從附近住幾天,絕對不叫旁人知道。」

秦灼本想答應,轉念卻道:「回來再說吧。」

蕭恆點點頭,只說:「我走了。」

但他沒鬆手,誰都沒鬆手。

這麼立了會,秦灼推開他掌心,撐傘要轉身。蕭恆忽然叫了聲:「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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