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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荔城又磕一個頭,「末將知罪,軍師但管懲處。」

「證據。」李寒重新坐下,「荔城,我不能聽你一面之詞。」

趙荔城嘴唇蠕動,「我……末將沒有證據。」

李寒又問:「證人呢?你是從哪聽來這些?」

趙荔城面部忽然劇烈抽動一下,他猛地一個頭叩下,大聲道:「此事但憑軍師處置,但許將軍為了私怨,處處打壓、時時忌憚,我怎麼放心把西夔交給他!」

聽聞「私怨」二字,許仲紀眉毛輕輕一跳。李寒看在眼裡,冷聲道:「你如此不知輕重,我又怎麼放心把西夔交給你?」

殘陽打進帥帳,他一身紅袍如籠金紗。李寒嘆口氣:「你違逆聖旨,不服管束,我很難法外開恩。但念你多年以來勞苦功高,暫時奪去所有職務,軍中留看。孫越英所參奏你通敵一節,待我審查之後再行處置。」

趙荔城聞言如當頭一棒,不由喊道:「軍師,你看老趙是這等人?!」

李寒道:「荔城,你先下去歇息。」

趙荔城猛地起身,「末將不服!」

李寒厲聲喝道:「不服憋著!『如朕躬親』這四字作何解,將軍不知道嗎?」

「軍師,陛下誤信讒言罷免忠臣,和靈帝肅帝有什麼兩樣?!」

此語一出,連趙荔城自己都是一驚。李寒是天子使,他說的怨懟言,這要命。

「將軍,」李寒眯眼叫他,「慎言。」

趙荔城還要再辯,帳外右衛忽然走進,拱手道:「大都督,趙將軍夫人求見。」

聞此言,趙荔城遽然回首,嘴唇劇烈顫抖著。李寒看他一眼,振衣起身道:「快請進來。」

***

李寒對談夫人的第一印像是:種樹。

西塞苦,最苦是風沙。戈壁大漠間,風是沙風,土是沙土,別說糧食,連野草都長不活。如今雖不是綠樹如蓋,但沙患減輕,旱作稻穀稍能種植,放眼雁線以西,但凡無人處,都是茫茫的紅柳林。

當年蕭恆重金尋覓治土者,而這第一人,便是西夔營主帥趙荔城的夫人。

沙土寸草不生,她偏偏培植新苗,種活紅柳作防□□。迄今為止,又有棉花、小麥、茶樹等近十種作物,無一不出其手。

「談夫人」聲名遠播,並非為將軍夫人的身份,而是她精於農事的本事。趙荔城引以為豪,還向李寒誇耀過:哪天不打仗了,咱也混個「談夫君」噹噹。

人都言:趙帥有賢妻。

趙荔城今年三十八歲,夫人與他伉儷十載,亦比他年輕整整十歲。她著一身粗布衣衫,頭髮在腦後盤了圓髻,渾身首飾只發間一支木釵、耳上一雙銀墜而已。或許因常年辛苦,皮膚不比少婦嬌嫩,但她雙目一定,對方便似被海子凝望,徹頭徹尾的清涼。

她正要行禮,李寒忙制止,道:「嫂夫人快起。近期戰亂頻仍,嫂夫人隨軍辛苦。」

談夫人略作一福,「外子置妾於軍中,的確有違軍紀,大相處置,我夫婦毫無怨言。但妾身為人妻,相信他的清白;身為梁民,亦相信大相之力,絕不會叫有罪者開釋,無罪者蒙冤。」

李寒道:「嫂夫人一番苦心,某與荔城定不辜負。」

趙荔城見她前來,面上竟全是傷痛不忍,喃喃道:「娘子……」

「將軍,你是如何答應我?陛下救西塞於危難,大相起用你於微末,你這樣說,悖逆之外,豈不傷人?」

她輕聲嘆氣:「將軍啊,你叫我說你什麼?」

他夫婦目光相觸,趙荔城先垂下頭來。這樣鐵打的漢子、西夔營的統率,眾目睽睽下,竟掉落兩行眼淚。

談夫人不再開口,也不避人,上前抬手幫他拭淚,叫趙荔城牢牢握住。她不說話,只嘆氣。每口氣都嘆在趙荔城心坎里。

撲通一聲。

趙荔城跪在地上,納頭便拜,大聲道:「末將知罪,但憑軍師處置!」

談夫人亦在他身邊跪倒,雙手加額,端正下拜。

李寒閉了閉眼,伸手攙夫人起來,亦嘆一聲:「荔城留看,也請嫂夫人多多照顧。」

談夫人笑了一下,目中光芒如春冰初開。

「妾夫婦聽從安排,等候真相大白。」

第43章 三十九紅衣

一夜過去,天色初明,一隊人馬便出了營帳,直奔孫氏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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