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凶極惡,膽小如鼠。沒有什麼智慧,甚至稱得上愚蠢。」
李寒問:「何以見得?」
「做出這種事,實在非禽獸難為。但今晚一見,他只知告饒,連分辯開脫都無,可見是個慫貨。如此傷天害理之事,竟不加掩飾,哪裡是有智慧?欽差將至,還為貪一時之樂大辦節慶,難道不是愚蠢?」
「你有沒有發覺什麼矛盾之處?」李寒沉吟片刻,「一個窮凶極惡的人,很少會如此膽小。試問,膽小之人,誰敢草菅人命、虐殺百姓?誰敢僭越開礦,私收稅目?」
梅道然說:「所以我說他愚蠢。」
李寒倒了碗茶,搖頭道:「我對付過這種人。但凡有一絲生機,絕不肯輕易認罪。遇罪喊冤是人之常情,觀龍樓當夜我數罪並舉,他並不申辯,只一味求饒。這不符合人的本能反應。」
「而且,薄老四貌似對他十分恐懼。」李寒又開始撕嘴皮,「薄老四敢如此橫行,必受吳漢川縱容,那這就是親信。既為親信,自然知曉不少內情。我故意激吳漢川甩罪給薄老四,就是為了使他二人生隙。如此,薄老四便沒有再保吳漢川的理由。僅確鑿罪名,吳漢川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已經算個死人。既是死人,薄老四又為何怕他?說回來,吳漢川若是膽小如鼠——誰會懼怕一個膽小如鼠的人呢?」
李寒摸著嘴踱步,自言自語道:「或許吳漢川捏著他的把柄?又或許,薄老四在怕別的什麼……他怕什麼呢?」
梅道然心道:陛下在就好了。
蕭恆與李寒不只君臣更是知己,想法經常不謀而合。倘若蕭恆在此,二人三言兩語,說不定就能將事捋個大差不差。他在跟前,最大的幫助就是少說話,讓李寒自己思考。
「而且我還是不想明白,」李寒仍喃喃道,「我任安州大都督的詔令已然頒發,正是風口浪尖,吳漢川因何鋌而走險、再作煙火?再蠢也沒有這個道理啊。」
李寒臨榻坐下,陷入久久沉默。過了一會,梅道然說:「先合會眼吧,陛下要是在跟前,又要罵你了。」
李寒倒挺明白,「陛下只會和我一塊通宵,罵我們的是大君。」
油燈將熄,天色已暗,李寒放下筆,拗了拗脖子道:「兵貴神速,遲則生變。今夜將帳目備份呈遞京中。明日出郊,咱們看看那座神龍樓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
油燈又續,燒到丑時。李寒好容易整理清楚,剛沾枕沒多久,門外便有人叩門道:「八百里加急,西塞急報呈送大都督!」
為了李寒安全,梅道然和他一屋睡。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李寒猛地坐起來,赤腳往外走。
門口燈籠昏黃,將李寒側臉照得像鬼面。他將信仔仔細細讀了一遍,回房並沒有立刻說話,反而坐在榻上,光腳踩著地磚,摸著嘴思考了一會。
梅道然不敢打擾他,所幸李寒思索時間並不長,不一會便抬眼看他,冷靜道:「藍衣,你留下,我有事託付。明日一早……不,現在。」
李寒的嘴唇流著血說:「現在,我率右衛啟程,快馬趕往西塞。移軍摺子路上再補。」
梅道然皺眉問:「怎麼回事?」
「西夔亂了,」李寒深吸一口氣,「趙荔城不聽許仲紀調令,想要再奪帥印。」
第42章 三十八賢妻
一入冬,西塞風要割人骨。
帥帳外,身穿同色甲冑的士兵列成兩隊,劍拔弩張。
一個小兵叫道:「你們許大將軍奪了帥印不夠,還想押俺們將軍進大牢!西夔的地盤上,他娘的掂量清楚,別那麼張狂!」
對面怒道:「你們趙將軍通敵叛國、連殺大將,我們大將軍奪印掛帥,是陛下的聖旨!怎麼,他趙荔城在西塞,放個屁比聖旨都管用?一個叛徒一窩叛徒,今天能兵圍帥帳,明天是不是就能揮師東進,把長安城闖一闖了?!」
「放你娘的狗屁!」
帶頭的兩個揪打在一起,兩隊人也推搡起來。雙方都掛了彩,竟有人斗紅了眼,拔劍出來當胸要刺!
嗖的一聲。
天外射來一箭,正中此人後心。
倒地的撲通聲里,有人高聲喝道:「大相至,凡私鬥者,格殺勿論!」
李渡白!
眾人還未回神,已被右衛騎兵包抄。此時上望,一輪血日,黃沙滾滾,如雷的馬蹄聲中,軍隊旗陣遮天而來。
白龍玄旗當中舉出一面大旆,上題一個斗大的「李」字。旌旗陰影里,少年人著大紅官袍,喝令右衛:「全部拿下!」
西夔營是李寒親手帶出來,潮州營上下亦是無人不識。路上蕭恆已追下摺子,暫予其料理西塞之權。眾人見了他,當即丟下兵器,全無方才氣焰,跪地抱拳道:「參見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