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不明白,問道:「阿雙,我幹什麼呢?」
阿雙淚落漣漣,聽他平復了氣息,語氣跟平常並無不同:「無妨,你下去吧,我睡一會。等陛下回來……回來就回來,我醒了再說。」
***
秦灼在甘露殿,蕭恆便同李寒去兩儀殿議事。
李寒道:「陛下記不記得,上個月奏報的安州叛亂一事?
蕭恆頷首。
「安州本是太平之地,向來擁護陛下。如今天下大定,造反說不大通。臣奉命暗中調查,如今有了答案。」
李寒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交給他。
紙張長可及地,上面按滿血手印,抬眼一看便肉跳心驚。
「這是安州的萬民書。」李寒語氣沉重,「安州盛產煙火,安州刺史吳漢川便與民爭利,巧立名目。自己私收「煙火稅」,壟斷煙火製造買賣,硝石、硫磺一應由官府承辦。更以朝廷之名,另立「煙火司」,作為他一人的煙火作坊。今年八月十五,煙火司被明火引爆,死傷勞工三百五十餘人,百姓二百六十餘口。安州民眾聚集州府門前討要說法,反而被吳漢川論為暴民、派衙役打殺。百姓不得已,動用農具抵抗,當即被論為謀反,派折衝府軍隊強行鎮壓!」
他平復一下氣息:「安州已經亂了,地方卻沒有一個字上報,流民上京喊冤,一概論為流匪追捕。陛下,全是老弱婦孺的流匪啊!而且依臣之見,這件事遠沒有那麼簡單。」
「被趙荔城下獄的那位西夔營主簿孫越英,正是吳漢川是連襟。據孫越英的妻子所說,二人常有書信往來,但藍衣搜檢孫越英的文書,沒有找到一封信。」
蕭恆沉吟:「你的意思是……」
李寒道:「臣不敢妄下論斷,但就算此事與西塞無干,安州之事,也只能派特使裁斷。」
蕭恆頷首,「渡白是想毛遂自薦了。」
李寒笑道:「臣手無縛雞之力,還得向陛下討一個人。」
蕭恆看向那封萬民書,滿滿當當的血指印壓著最後一句話:
「民生似火,冤深似海。煙花所照,白骨昏官!伏望陛下聖明決斷!」
他握緊李寒手臂,說:「自己擬旨,一路小心。」
***
翌日,大相李寒上呈安州萬民書,參奏安州刺史吳漢川。
天子怒,加李寒安州大都督,提安州事,予便宜行事之權。梅道然暫領左衛大將軍,率左衛隨大都督巡狩,徹查安州煙火案。
第39章 三十五 龍樓
十月底,李寒快馬入安州。
昔時安州水明山淨,遠望如少女帶怯。燈市、夜市、花市一絕,城中各色衣裝、各地人士,往來絡繹,堪稱當代大都城。李寒如今抬頭,卻見街道蕭條,家家閉戶,難聞犬吠,路少行人。
梅道然藍衣帶刀,低聲問:「你不先去府衙?」
李寒道:「吳漢川絕非善茬,容易打草驚蛇。我已命右衛把持四處城門,飛鳥難出,應當出不了大事。箇中事由,還是先從地方上看看。」
梅道然還沒來得及吹他,便聽李寒道:「前面有個茶棚,先吃碗茶。」
得他號令,幾人便在棚外停下。李寒未著官服,只一身青布衣袍,仍一副年輕士子模樣。店家是上年紀的老兩口,見他便道:「客人,今日沒有茶水了。」
李寒笑道:「我們趕路口渴,無需飲茶,您如有井水,一人舀一碗便好。」又從荷包里倒出碎銀,「多有勞煩。」
「一口水罷了,哪值幾個錢?」老頭又問,「這些日進城的少了,都是往外逃,客人要往哪裡去?」
李寒與梅道然對視一眼,笑道:「我等久聞安州煙火天下一絕,慕名而來,欲得一觀。」
老頭聞言,重重嘆氣,打著哆嗦說:「煙火,又是煙火。你們外地人,貪新鮮圖熱鬧,哪知道我們叫這玩意害得家破人亡!」
他雖說著,還是給眾人滿了水。李寒道聲謝,又問:「我聽聞刺史好賞煙花,設立煙火司,又增收煙火稅。可有此事?」
「何止!為了這點不當飯吃的玩意,還專門征了勞力去開礦山,每家每戶還要按月交炭!」老頭搖頭道,「冬天這麼冷,每家那點炭火連爐子都不夠燒,官府連這些東西都要刮,是把咱們往死路上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