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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抵達婚府日已落山。

好氣派一座白石宮室,門前竟是十口白銅大鐘和十台禮炮,上束大紅緞花,團團簇簇,鮮艷喜慶。

秋童隨人上階,在旁道:「陛下知秦室典樂為鍾,特意命內府趕製。又加賜十台花炮,全為大君添喜。」

秦灼笑道:「多謝陛下聖意,臣不勝感激。」

眾人入席後,段映藍並未避入洞房,相反,她與秦灼各自敬酒宴客。

婚宴並不似尋常宴席,而是效仿西瓊貴族風俗,並無固定桌席,隨走即停。

昔日仇敵,友朋,皆為今日坐上賓客。待秦灼到朱雲基面前,那人腰別短刀,似乎斜著醉眼,問道:「聽說秦大君想與孤一杯泯恩仇?」

秦灼笑道:「魏公抬舉,孤與大公相交泛泛,哪裡談得上恩仇?但今天大喜,倒能做個朋友。」

「容易,容易。」朱雲基由兩名女侍攙扶,向秦灼舉杯,「交杯一走,這朋友要做,不就在酒里了。」

秦灼轉了轉酒樽,眼中飛光一閃,面上卻無惱羞。他一抬杯子,似乎真要挽臂喝下去。

忽有女子喚了聲:「父親。」

秦灼轉首,見魏少公夫人朱氏上前,略作一福。

朱雲基見了兒媳,也收斂形容,寬和笑道:「什麼事?」

朱氏命女侍捧了蓋鍾過來,柔聲道:「這味茶您向來愛吃,母親叫妾前來奉送,再謝過秦大君盛情款待。」

秦灼面上飛快掀過神色,心裡暗嘆一聲。

這女子,竟把他話作了真,想著從此和睦,特地趕來解圍。

他方欲說話,一隻手掌住他杯口,指甲鮮紅地按下來。

段映藍端著酒碗,擋住秦灼半個身子,歪頭笑道:「魏大公把我男人灌醉了,我和誰洞房去?」又高舉手腕,銀釧沙拉拉作響,大笑道:「他不中用,交個腕子,我不成嗎?」

她舔了舔嘴唇,將兩片殷紅潤成石榴色。拇指從朱雲基杯沿擦了擦,眼濃得有如春泥。

她既如此情狀,朱氏倒有些訕訕。朱雲基卻未理會兒媳尷尬,揚聲大笑,果真和段映藍交臂。兩人雙目如刀,互相剜割,走了個交杯。

段映藍一亮碗底,隨手擲在地上。一陣碎裂聲里,秦灼雙眼微眯。

摔杯。

人群依舊笑鬧著,他聽段映藍高聲笑道:「不痛快,取壇來!」

他端著那杯酒,也轉頭對阿雙吩咐:「上菜。」

***

昨夜。

陳子元臨去前,秦灼忽然叫住他:「如果朱雲基拿下我,你覺得他會怎麼處置?」

陳子元擰眉。朱雲基野心勃勃,敢於萬國前叫問天子弓,秦灼曾叫他拿捏多年,這次秋獮之恨,無論如何不能罷休。他想了半天,沉聲道:「呈首級作賀禮,叫梁皇帝親啟。」

「不。」秦灼說,「這是我的婚事,他得把我羞辱個夠。我既和他睡過,按他的性子,得當著眾人,把我活活弄死才解恨。」

秦灼手搭著小腹,聲音平靜:「你猜,得是什麼時機?」

陳子元察覺自己牙關咬得發抖。

洞房。

「兩方親族來的不少,洞房怎麼都得鬧一鬧。再晚點,到了中夜,又醉又累,又沒人敢聽我的牆角,起碼門口守衛就鬆散得不成樣。你想想,在我新婚妻子的床上,把我從人前弄了,痛不痛快?」

陳子元鼻息發沉,攥緊拳頭。

「我婚府建得七彎八繞,又命人嚴加把守,就是叫他費功夫熟悉地方,沒法早有舉動。」秦灼笑容冰冷,「西瓊那邊知會好,人一齊,就動手。」

***

秋童也上前道賀時,秦灼叫人與他斟酒,問:「龍武衛的兄弟們可在?不如進來喝一杯。」

秋童忙彎腰捧酒,笑道:「謝大君賜酒,奴婢代眾將軍領恩了。不過龍武衛上屬陛下,大君又身份貴重,賀禮一達,便由大將軍調令回京。但陛下囑咐了,必要等您昏禮後平平安安返秦,奴婢才回京復旨。」

秦灼舉酒北向,「臣蒙陛下厚恩,感激涕零。」

秋童一番話聽著並無不妥。秦灼分屬諸侯,龍武衛是天子近衛,的確不好私下交授。

他們交談之間,已有女侍再舉托盤而上,上面卻扣了一隻沉香木匣子。

段映藍好酒量,一壇下去只緋紅了臉龐。如今見此上案,一碗酒舉過頭頂。段藏青也會意,拈一根筷子,投手射向門前。

一口白鍾咚地一吭。

人群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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