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李寒上前一步按住他大臂,高聲道:「愣什麼?快請太醫上場!」
說罷轉向蕭恆低聲道:「朱雲基不敢傷人性命,政君虎賁都在場,就地殺他是眨眼的事!他多番挑釁大公為激怒你,陛下不要中計!」
蕭恆依舊屏息,紋絲不動。
他很少有李寒都勸不下的時候。李寒只能拿陳子元剛才說辭來緩兵:「大公精於騎射,焉知不是用計!畫鼓未鳴,輸贏未定,等他下場見你這副樣子,你叫他有多揪心!」
就在這時,一聲鼓動。
李寒心想,媽的。
他破罐子破摔地攥住箭鏃,心道你射死我也不能射死他,現在射死他就完了。
相持之時,禮官聲音響徹雲霄:「秦大公勝!」
秦大公勝。
李寒垮了一口氣,握緊箭頭喊他:「勝了!陛下醒神,大公勝了!」
蕭恆終於開口。但他目光仍跟著弓箭瞄向場上,聲音平靜:「你鬆手。」
李寒看他眼中煞意漸褪,心道神智迴轉,三魂七魄又返了竅中,便小心翼翼鬆開了手,這才覺得掌心疼。
官還沒封,差點殉職。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
就在他低頭擦血的空檔,高台上一箭破空。
李寒沒忍住,急喊一聲:「哎——」
***
不同於李寒忙著按住蕭恆,秦溫吉對天子發瘋毫不感興趣。她只瞭著林場,低聲喝道:「虎賁聽令!」
身後,黑甲侍衛齊齊按劍。
陳子元雖拉她,拉的也不怎麼誠心誠意。
秦灼有個三長兩短,舉南秦之力也得端了魏地,新仇舊恨,一起了帳。
干他!
秦溫吉拔劍之際,陳子元忽然瞪圓了眼,話都說不利索:「親娘……」
那匹黑馬仍在奔跑。在與朱雲基還有兩馬距離時,黑馬馬腹處突然射出一箭,正中紅馬馬蹄。
紅馬受驚,後腿一跌,前蹄高抬,朱雲基險些被仰下馬背,頸上明珠被顛起來。
就是這一瞬。
黑馬突然衝刺上前,迅如投矢,頃刻便咬到紅馬身後。接著,又一箭仰射過來。
啪地一響。系珠緞帶在空中斷作兩半。
帶子挑珠子掛在箭尾,箭頭仍向上躍著,竟射落了朱雲基的七珠冠!
眾人大氣不敢出。
下一刻,秦灼猛地翻上馬背。
他高抬手臂,那支箭串著王冠與明珠,和他的馬蹄同步,正躍入他手裡!
秦灼沒有墜馬!
陳子元一錘掌心。
倒掛!
畫鼓咚地一聲巨響。
時辰已到,禮官高聲唱道:「秦大公勝!」
隨即玉磬三鳴,虎鼓三動。人聲鼎沸里,雁旗拔掉,白虎赤旗涌至陣前,與白龍玄旗並肩。一個卷得像海,一個流得像血,黑風與紅光。萬國之前,獵獵作響。
那匹黑馬刺破秋風,馬背上紅衣鼓動,燒成烈火。
灼者為火。
就在勝者即將奔到終點時,空中一聲箭響。秦灼馳在林邊,頭頂桂花射破,團團黃金當頭而散。
嘭地一聲。像八月十五的夜晚,開在月邊的煙花。
黑馬闖過花幕,金色煙火撲了他滿頭滿臉。
***
高台上,蕭恆松弓落座。
他常用刀,素來不戴扳指,弓弦入肉,指節已被勒得血肉模糊。
李寒遞了塊帕子給他,他接過來,先擦了把臉。
見他半個身子仍僵,李寒要了盞熱茶給他。蕭恆一盞茶下肚才緩過神,啞聲笑了一下:「我失態了。」
李寒心道,何止失態,天子觀禮張弓、汗淚俱下,夠加載史冊了。嘴上卻道:「折桂以贈勝者,也是個由頭。」
蕭恆雖鬆了口氣,卻仍關注著秦灼動作。
陳子元早就在場邊候著,要去幫他挽韁,秦灼卻先把手遞給他,低語了句什麼,也沒有當即下馬,反是讓陳子元牽著往帳子走了。不一會,消失了片刻的阿雙跟隨子元回來,與秦溫吉耳語幾句,秦溫吉便去席,換了阿雙和陳子元在此。
見此,蕭恆一顆心就一直吊著,待喚勝者時,陳子元也只是告以腿疾發作。
藉著代為謝恩受酒,蕭恆召阿雙登台,邊倒酒入金杯邊問:「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