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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登時從手指溢出,而這點小傷像引起劇痛,疼得秦灼吮著手指,將上半身蜷縮起來。

他仍跪在地上,整個人都要倒不倒地發抖。衣袍上的白虎圖騰氣息奄奄,紅羅衣擺鋪地,像從身體裡流出的血。

是這個小孩的血。

陳子元心裡一片愴然,他知道,秦灼捨不得了。

不把它當「孽障」,當成個全頭全尾的「孩子」,還專門對光明神問了一場。

這不是決心捨棄會做的事。

陳子元記得,自己曾和秦溫吉爭論過秦灼是否會成親。秦溫吉說:我哥喜歡小孩。

他當時接話道:你哥還喜歡蕭恆。

一道驚雷。

那這個他和蕭恆的小孩,秦灼並不是那麼厭惡。如果生下來,他極可能愛它愛得要死。

秦灼流血的手指就在眼前。

陳子元想,已經有這個苗頭了。

***

問神結束後,秦灼在屋裡關了一陣,便出來,坐在院裡看燈。不多時,秦溫吉把壽糕端來,一塊一塊切好,放到他面前。秦灼不語,她也不講話,扭著臉站了會,拽了個胡床挨著秦灼坐下。

秦灼掰開一塊糕,遞給她一半,道:「溫吉,你知道為什麼我過生日,阿耶要燃燈滿城嗎?」

他沒準備要秦溫吉回答,自言自語:「阿娘懷我時年紀還小,生育辛苦,自己落了病根。我出生孱弱,險些沒命,阿娘覺得是她連累的我,割血祝神竟至月余。阿耶便放燈祈福,為我倆祛除災殃。」

講到這裡,秦灼花費了點時間回想了下,阿娘是什麼樣子。

甘夫人生育秦溫吉時難產早逝,只在他心裡留下一片模糊影子。羅衫烏鬢,金璫玉釧,夏日裡給他輕輕打扇,叫他少郎,拉著他的手合在腹上,問想要個弟弟還是妹妹。

我想要你。

血色洇染的床榻旁,他伏在夫人面前痛哭流涕。

我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

我只要你。

秦灼頓了頓,說:「現在阿耶已經薨逝十載,而阿娘,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辦燈會,也沒什麼必要了。」

秦溫吉看著他,突然問:「你恨我嗎?如果不是為了生我,她不會死掉。」

秦灼問了另一個問題,「你這麼痛恨這個小孩,除了覺得丟人,還怕我死掉,是不是?」

秦溫吉扭過臉,一口咬在壽糕上,咬牙切齒。

秦灼看了會她發旋,揉了揉她的腦袋。

或許為此傷懷,秦灼今日興致缺缺,前來賀壽的由陳子元在前堂接待,他一個人看著滿院燈籠,在椅中坐到黃昏。半夢半醒,突然聽人叫他:「大王,大王?」

阿雙低聲說:「您到角門瞧瞧。」

秦灼還帶著睡意,微微一愣,往角門走去。

在長安,仲秋雖未有明燈之俗,但賞月、拜月之事不在少數。人潮雖還未漲,街市已搭起來。一片碧色未褪、漸染朱黃的暮天下,絲竹已揚,叫賣聲也起了,賣螃蟹、石榴、田螺、藕夾的,賣瓜果、月團、芋頭的,更有賣桂花酒、鮮菊花的。那呦喝跟清香一齊飄來,叫人一會恍如置身月宮,一會似在煙火人間。

秦灼正是在天上人間的夾縫裡看見蕭恆。

角門像個劍頭,尖角的石門頂,門框是兩條側鋒。垂柳的一頭青絲斜斜拂在門邊,門裡立著匹白馬,一個人影站在一旁,右手挎刀,左手提燈,似乎風塵僕僕。

秦灼推開門,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問:「來幹什麼?」

蕭恆說:「我還有件禮,今日才備好。」

他從馬背上取下一件大氅遞給秦灼。

蕭恆說:「皮毛是夏天打好的,我找了家裁縫鋪子,今天才做出來。這一段天也見涼,注意保暖。」

秦灼道:「天再涼,也不到穿大衣裳的時候。」

蕭恆說:「等再涼些穿。」

秦灼說:「再涼些,我就回家去了。我們那邊臘月也穿不上。」

蕭恆回過神,尷尬地哦哦兩聲,手臂往回一縮,被秦灼按住。

秦灼摩挲那狐狸皮,道:「我說不要了嗎?」

蕭恆一下子抬眼,笑了笑,把大氅遞給他。

秦灼抱在懷中,問:「就這一件?」

「還有一件東西,得你親自來瞧瞧。」

「吊著我。」秦灼眉梢一吊,「蕭將軍,你記不記得,咱們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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