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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第一次在夢中對他哭泣。秦灼看到,她臉色慘白,像把鮮血抽乾。紗衣盡紅,像被鮮血浸泡。她看到秦灼的那一刻,瑟瑟發抖,漣漣珠淚。她苦苦哀求:不要,阿耶,求求你,不要……

一聲阿耶,粉碎了秦灼的鐵石心腸。他叫道,皎皎。他進一步,我妹妹退一步。他張臂把我妹妹抱在懷中,一瞬間,我妹妹身形煙然。

我相信這一刻,秦灼感受到一股撕裂的痛苦,從我妹妹施以重創的他的心臟和我竭力紮根的他的腹腔里同時傳導而出。他四處奔跑,追尋月亮。隨著他的腳步,黑暗漸漸明亮。他腳下,山崖起伏,山澗濤濤,他在白龍山巔,看到一個孩子的影子。月光中,那孩子身形模糊,似乎隨時煙消雲散。

他怕將它驚動,不敢靠近。那孩子轉身,叫他,阿耶。

那是一聲性別並不明顯的、嬌嫩的、孩童的聲音。那一聲第一次讓秦灼對腹中的惡果產生實感。他第一次撫摸腹部,在夢中,感受到大得嚇人的心跳般的顫動。這一刻,他為自己的罪行懺悔。他只想把這個孩子從懸崖邊抱下來,只要能救下它,哪怕要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他飛快衝上去,抱住那孩子小小軟軟的身體,像抱住自己的胳膊腿一樣。他低頭要看那孩子的臉,突然之間,白龍山脊背抖擻,地動山搖。秦灼站立不得,混亂之中,雙臂一推,那孩子向後一栽,被他推下山崖。像一顆流星。像廢血流出他的腹腔。

秦灼撲倒懸崖邊,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他在自己痛苦的回聲中,聽到那孩子絕望的祈求。

她——他——它在墜落中哭喊,阿耶,阿耶,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秦灼慘叫一聲彈坐起來,擺脫夢境,看到窗外的月亮。一瞬間,他眼淚淋淋,放聲痛哭。

他伏在榻上,儘可能把自己蜷縮起來,他感覺腹部深處有什麼突突跳著,跳得像一條生命、一顆心臟、一個嶄新的他自己。

對面,光明神的紫銅眼珠盯著他。

這一刻,秦灼重新問自己,要殺嗎?

他神思混沌,忽然叫了聲:「阿耶。」

像找到指引,秦灼連聲喊著,阿耶,阿耶,阿耶。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怎麼殺它?我怎麼能殺它?我是個男人,怎麼能忍受這種屈辱。可如果我都覺得它是屈辱,它真的能活著嗎?阿耶,如果是你,你會殺死我嗎?

光明王,父親,是我的罪過,是我的業障,為什麼要報應在孩子身上?您饒恕我吧。別叫我殺他,別叫我生他,叫這成一場夢。夢醒了。我在虔誠地等待夢醒。我的父親,我的神王,我的君主我的供奉,我的光明,您饒恕我吧,您懲罰我吧。

別牽連孩子啊。

和尚弘齋打斷:這個夜晚,是你能夠存活的關鍵。

年輕人說,是,這是秦灼第一次產生動搖。我慈悲的妹妹為我打了一場配合。她讓秦灼以為,他腹中孕育的是她的胚胎。他把我這棵罪惡的毒苗當成了我妹妹聖潔的種子。

他仰面看向廟外,一輪明月皎潔。

***

那夜之後,秦灼沒有再主動提及落胎之事,自然,這件事蕭恆無從得知。這段時間,蕭恆回報了秦灼所希望的冷酷,二人少有交集,私下沒有再見過一面。因假死一事,登基大典未能如期舉行,只能重新挑選吉時,司天台左挑右選,定到八月二十。

在此之前,先要過中秋。

這天是秦灼的生日。

八月十五,秦灼推脫疲憊,並不見客,由秦溫吉弄來一院子的燈籠完事。

有之前在南秦的排場,陳子元總覺得寒酸,說:「當年大王出生,文公大喜,在仲秋燃燈滿城,君民同樂。大王繼位後更別提了,第一個千秋節,本該和年節一樣熱鬧。現在冷冷清清,像什麼樣子?」

秦溫吉指揮人掛燈籠,冷聲道:「客居京中,當然得看人家眼色行事。這位新天子還沒登基就立了規矩,每個節慶的用度一分一厘扣得精細。在這個節骨眼開罪他,不給人家送過脖子砍嗎?」

陳子元咕噥:「哪是快登基才立的。」

秦溫吉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說,他這摳門德性,哪是現在才有的。今年送的東西倒規規矩矩,但都是肅帝懷帝庫房的老東西,這小子是一點閒錢不肯出。之前在潮州,他連中秋的燈會都禁了,咱們能說什麼?」

秦灼打斷:「那是剛打完仗,飯都吃不上,還點著燈玩?鬧呢?」

秦溫吉看他一眼,懶得出聲。

那年蕭恆禁止仲秋燈會,南秦部下怨言頗多。但擊退西瓊後,潮州重返赤貧階段,縱使是秦灼生日,蕭恆也咬死沒有開一條口子。

秦灼並不生氣,為私他體諒蕭恆,為公他也認可蕭恆的決定。以私害公,是為昏庸。他反倒有點欣慰,自己沒有瞧錯人。

當夜房門被敲響,蕭恆走進來,腳步侷促地,只站在門檻前。

他手裡,提著一盞柚子皮做的燈。

秦灼問:「自己做的?」

「是。」蕭恆想要解釋,「潮州今年艱難,實在不能辦燈會,等明年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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