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人馬迅速行動時,秦灼雙腿又夾了一下馬腹,這一下似乎耗費他很大力氣。等黑馬緩步走進內院,秦灼的表情才扭曲起來。
他倒抽冷氣,忙抓蕭恆胳膊,「六郎……我下不來馬了,你抱我一把……」
蕭恆早察覺他不對,忙將他抱下馬背。在秦灼離開馬鞍時,蕭恆渾身一震。
一片不小的血跡,在馬鞍上洇漬開。
第10章 六喜脈
五月中旬,秦灼頻繁胸悶,進食減半,以為胃病復發,請醫官鄭永尚診脈。
鄭永尚的手指搭上秦灼脈時,神情驚恐,面色深紫。他看秦灼秦灼看他。鄭永尚嘴唇顫抖,秦灼皺緊眉頭。
鄭永尚本是秦灼之父秦文公的貼身醫官,文公薨後,一直照料秦灼兄妹,醫術精湛,舉世少見。他呼吸逐漸加重時,秦灼一顆心沉沉墜下去。
看鄭永尚的反應,何止不好,簡直噩耗。是瘤子、中毒,還是絕症?死期將近,無法轉圜了嗎?
秦灼問:「究竟怎麼了?」
鄭永尚嘴巴張開,又合上。
秦灼說:「阿翁,我相信你的醫術,我也不懼生死。你直言就是。」
鄭永尚再次替他把脈。結果如出一轍。秦灼原本強勁的脈搏,居然變成一排圓滑的走珠,在他指下骨碌碌來去,滴溜溜遊走。調皮地,像一條鮮活的生命。
鄭永尚鬍鬚被氣息吹成線條,在空中振動不止。他說:「寸、關、尺三部,按之流利,圓滑如滾珠。從脈象看……」
秦灼問:「如何?」
鄭永尚深吸口氣:「是喜脈。」
秦灼從椅中彈起來。
他不可置信,「喜脈?我?」
鄭永尚道:「從脈象看,的確如此。」
秦灼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半晌,哈哈乾笑一聲:「阿翁,你是不是看錯了?你一定看錯了。」
鄭永尚忙要扶他,「大王,若非是臣親手診斷臣也決計不信,但……千真萬確。從脈象看,不到一個月。」
秦灼捶打桌案,叫道:「我是個男人!這他媽怎麼可能!」
桌案哐啷一響,案上茶盞被他手臂帶下去,嘁哩喀喳,碎成一地骨頭渣。院中把守的虎賁軍以為出了什麼事,剛要趕進來,秦灼渾身肌肉鼓動,暴怒般喝道:「全都退下,到院外守去!任何人不許進來!」
這一聲似乎抽乾秦灼全部力氣,他大喘粗氣,慢慢癱軟到椅中,臉埋進兩隻手心。
鄭永尚看著他顫動的脊背,澀聲道:「這些事,本不該臣過問。但干係重大,臣不得不問大王……上次和蕭將軍的房事,是在什麼時候?」
秦灼的聲音從指縫間擠出來:「……五月初五。」
這似乎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因為鄭永尚當即渾身一震,不可置信道:「五月初五?大王,你糊塗!」
秦灼艱澀道:「那天……他和我在南秦祭天,我領他去祠廟見了阿耶阿娘。算是拜過天地,又拜高堂,是正正經經的日子。新婚不洞房……不吉利啊!」
鄭永尚緩和一會,問:「他……留了陽。精?」
秦灼喉嚨里發出一道呻。吟似的低叫,他兩手抱住腦袋,話從牙關里哆哆嗦嗦擠出來:「阿翁,阿翁我求你,別問我了,你別問我了……」
鄭永尚嘆口氣,將秦灼抱在懷裡。他在秦灼隱忍的嗚咽聲中抬頭,看到重重簾幕之後,擺設一座紫檀神龕。
神龕之中,坐一尊紫銅大像。正面是一個男人,臉頰瘦削,身形高長,右手提刀,左手提燈。看不見的背面,是一個女人。她臉如滿月,衣如水波。身無配飾,足無鞋履。
任何一個南秦人都知道,這是他們共同信奉的父母神的造像。
在秦地,晝夜是一雙親密的夫妻。身為父親的光明神和身為母親的暗神一起,創造了南秦的水土風物。據光明傳說,父神在五月初五失去妻子,這一日也就成約定俗成的禁。欲之日。當天敦。倫,罪在瀆神。
秦灼手指插進頭髮,鼻中噴出股股熱氣,縷縷顫。抖,像五月那個地標一樣崛起的夜晚,他在蕭恆身下發出的喘。息之聲。那樣一場如同白晝的金色狂歡。蕭恆不辭勞苦。他情迷意亂。他對上神龕中那雙巨大眼睛。那眼中射下萬道金光將他貫穿的同時蕭恆的萬道銀光也將他貫穿。他渾身一竦,聲音戛然卡在喉嚨,皈依一樣感動的眼淚從眼角奔流而下。
他聽到自己失去理智,如同祈禱:
如果……
如果我能給你養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