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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緊秦灼手掌,盡力穩住氣息,迅速道:「沒事,清水兌一碗香灰,快。」

秦灼手忙腳亂,跌跌撞撞,香灰水端到他跟前,自己身上已潑了大半。等蕭恆飲下,急要喊人,卻被蕭恆緊緊扯住。

蕭恆一條手臂,如劍之將斷,槍之將折,顫顫巍巍,哆哆嗦嗦。這叫秦灼心中無比驚恐。

蕭恆頭上冷汗密布,說:「別叫人。」

秦灼帶著哭腔,喊道:「你擰什麼?我讓人找郎中,你快躺倒!」

蕭恆嘴唇已經發青,話幾乎在牙關擠出來:「煎一碗土茯苓,還有……硃砂,硃砂、細辛、附子各半錢,犀角一錢,蜈蚣一條,全蠍一條,龍膽草、臼芷……各一兩,研末,用……用半斤黃酒燒開……」

一瞬間,秦灼的精神如雷擊頂,肉身卻搶先行動,飛快衝出屋子,向外叫道:「解藥!叫人快馬去取『美人腰』的解藥,快!!」

「美人腰」是南秦秘藥,獨皇室所有。旦服之,暮則死。

而蕭恆所說的方子,正與「美人腰」的毒效對症。

美人腰無臭,但若放入飲食,會生一層淡紅水光。顏色極淺,肉眼很難辨認。但蕭恆是毒中老手,要他分辨,不過家常便飯。

秦灼剝給他時,疑慮只在蕭恆心頭一閃而過,並未多想。這次中招並非大意,而是措手不及。

南秦要殺他。

他壓根沒想過。

只是,他和秦灼相好已久,秦溫吉雖諸多不滿,到底不加干涉。

為什麼……她突然橫生殺心?

他不曉得,秦灼卻心知肚明。

秦灼一嗓子喊完,只覺脊背冰涼,脊骨里像墩滿一節一節的冰塊。他下意識想逃,但身體已經沖向蕭恆。

蕭恆坐在榻邊,將上身儘量往下摺疊,一隻手捂在嘴上,黑血從指縫湧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積起小小一汪。

秦灼半跪在他面前,哽咽叫道:「你撐一撐……六郎,你撐一撐,解藥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蕭恆重重呼吸,說:「是荔枝。」

秦灼顫聲說:「我不知道,我沒以為……」

蕭恆抬起手臂,向他臉上揮去。

秦灼渾身一震,全力遏制著沒有發抖。

他心涼半邊,突突直跳。那一瞬間他忍不住想,他是懷疑我嗎?他這麼不信我嗎?他揮手了——他要打我嗎?

他要打我嗎?

那隻手落在臉上,指節顫慄著刮過,一下,又一下。

秦灼看到他染紅的手背,才意識到,他在給自己擦血。

他吐出來的、濺在自己臉上的血。

秦灼怔愣間,蕭恆竭力抓住他的手,叮囑說:「剩下的荔枝……你立刻倒掉,別叫郎中,千、千萬別叫渡白知道,別……」

「別怕。」

……

一盞油燈閃爍,伸出黃油油的小手,把秦灼從回憶里拽離脫身。

風平浪靜不是他妹妹的性格,秦溫吉果然動手了。

直截地,狠辣地,光明正大的。

要殺蕭恆,武力刺殺很難得手,蕭恆本事太硬,又有秦灼偏心,不如下毒妥帖;熟知秦灼不吃荔枝,所以把毒下在荔枝里;所下之毒,還是只有秦氏才能取用的「美人腰」。

與其說她不怕暴露身份,不如說,她下毒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蕭恆知道。

我要殺你,秦灼的妹妹秦溫吉要殺你。

你待如何。

更何況,這對秦溫吉來說,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蕭恆若追究,就沒有留他的必要。蕭恆不追究,那就是一出志得意滿的報復。而且報復之後,蕭恆還要想方設法幫她隱瞞。

蕭恆即將繼位,這件事如果鬧開,就是弒君之罪。如果叫李寒知道,這決計不是能善了的事。而她是秦灼的妹妹,更是南秦位高權重的政君,如果真要追究,秦灼和南秦都會被牽連其中。

這是蕭恆最不願見的。

至於秦灼,她心中清楚,秦灼會生氣,但不會因為此事真的恨她。

沒有什麼是骨肉親情無法彌合的裂隙,就算有,也不會是一段見不得光的偷情。

他的好妹妹,打得一手好算盤。

只是她沒想到,蕭恆真的死了。這件事沒人兜著,真的捅了出來。

蕭恆真的死了。

秦灼抬手擦了把臉,看向掌中水跡。像看一手心蛇卵碎掉的黏液。

這邊說是牢房,被打掃得格外整潔,褥席一律換新,牆上還有剔刮污垢而留下的白痕。只是夏日炎熱,仔細一聞,房中仍有一股暖烘烘的酸臭氣,和蕭恆的死訊交股纏綿,孕育出一股翻江倒海的氣味。

秦灼素來要臉,寧負傷也不肯失了儀容,強忍許久,還是沖外叫道:「來人。」

「大公有什麼吩咐?」獄卒上前,立刻向他抱手,態度放得十分尊重。

「給個盆,倒胃。」秦灼冷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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