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冰封在天空中的血族。
腦子裡突然冒出古怪的想法,岑青不覺掀了掀嘴角,為不合時宜的幽默感。
巨鴞越飛越高,溫度急劇下降,伸手似能握住雲朵。
大地越來越遠,綿延無盡的荒蕪森林、星羅棋布的邊境塢堡和封凍的河道都在縮小。
地上的人像是螞蟻,在混亂中穿行奔跑。縱然是體型龐大的墮落樹人和雪巨人,從這個角度看也分外渺小,像一群火柴棍。
岑青熟悉黑塔的視野,與此刻的經歷截然不同。
一種凌空的卓越傲然,萬物被踩在腳下,仿佛能輕鬆掌控一切,任他予取予求。
這種感覺使人著迷。
只有一瞬間,僅僅是驚鴻一瞥,也足以動搖人的意志,引發內心深處對霸道權力的渴望。
巨鴞沒有飛得更遠,堪堪越過邊境線,盤旋在荒蕪森林上空。
一條湍急的河流縱貫林間,河道窄處也有百米。
凜冬時節河面冰封,冰層晶瑩剔透,越向中心處越薄。冰下水流穿梭不息,魚群隨著流水遷徙,沿途搜尋潛在的換氣口。
河流北岸歸屬雪域,南岸劃給血族王國。
兩岸的林木種類相似,棵棵巍然聳立,似一排排英武的戰士,千百年守護王國邊境。
河道下游分出數條支流。漫長的歲月中,水流幾經變道,沖刷出多座峽谷,末端延伸進廣袤的雪域大地。
峽谷是天然形成,內部曲折狹窄,藏著數不清的羊腸小道,稍不留神就會迷路,並不適合長期定居。
數十年前,一群穴居人為躲避蠻荒部落遷移至此。
他們合力將峽谷底部挖空,開鑿出大大小小的岩洞,還將部分道路拓寬,徹底改變峽谷底部環境。
亂軍偶然發現這裡,他們殺死穴居人,用血腥手段強占峽谷中的岩洞,並以此為據點發展壯大。
那場殺戮使峽谷內血流成河。
現如今,谷底仍散落著穴居人破損的骸骨。每逢暴風雪的夜晚,依稀能聽到冤魂的慟哭和哀嚎。
戈羅德縱容亂軍壯大,專為削減邊境貴族的力量。
私心作祟,他為自己的統治埋下隱患。如今尾大不掉,威脅到他的王權,還誘發更多陰暗的野心,他也只能自己承受。
損人不利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簡直愚蠢透頂。
而自己該如何選擇?
無視任其發展,還是設法加以利用?
俯瞰大地,岑青的思緒不斷飄遠,諸多想法似線團纏繞,一時間很難理清。
地圖和實景截然不同。
崇山峻岭,高原密林。
峽谷千溝萬壑,雪原綿延萬里。
諸多奇景闖入眼帘,岑青看得出神。想到自己的領地,對照腦海中的地圖,眼中異彩連連。
他實在過於安靜,既沒有驚叫,也沒有出聲抱怨。
這樣的反應委實出人預料。
巨鴞開始降低高度,落在一棵巨木枝頭。
這是一棵橡樹,樹齡超過千歲。
龐大的樹冠張開,獨立撐起一方世界。
樹幹筆直插入地面,樹枝粗壯堅硬,承載巨鴞時仍止不住搖晃,積雪簌簌掉落,吱嘎聲不絕於耳,許久方才穩住。
巨鴞收回爪子,身上的禁錮陡然消失,岑青單手扶住樹幹,感受掌心下粗糲的樹紋,些許緊張感消散,他變得愈發冷靜。
身後是橡木樹幹,前方被巨鴞擋住,他安靜地停留在原地,拉緊身上的外套,等著巨鴞的主人現身。
天清氣朗,雲層綻開,在森林上空流散。
陽光撫慰大地,光影流淌在林木上方,似輕紗裊娜,蹁躚而過。
光束穿過茂密的樹冠,斜射入樹枝間的縫隙,末端星星點點,五彩繽紛。
一束光恰好落在岑青臉上,覆上漆黑的雙眼。
他下意識眯起眼睛,抬手擋住前額。
皮膚瓷白,在光下近似透明。
一道冷風襲過,樹枝勾纏,系發的寶石鏈意外鬆脫,黑髮滑落肩膀,瀑布一般流瀉在他身後。
巨鴞矮下身體。
一道修長的身影緩慢降至岑青對面。
像所有巫靈一樣,他披著一件長斗篷,只是布料更加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