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兩人出身貴族,初至邊境時意氣風發,總是高昂起下巴,像驕傲的鬥雞。
經歷過幾場血腥戰鬥,驕矜自大消失無蹤,他們終於學會現實的殘酷,傲慢徹底被碾碎。
他們的護衛死亡殆盡,不得不拿起武器保護自己。
要麼殺死敵人,要麼被亂軍殺死。
他們在戰火中蛻變,殺戮是最好的課程。血與火使他們擺脫天真,逐漸成為合格的戰士。
騎士們停在原地,開始側耳細聽。
狼嚎聲此起彼伏,在風中擴散,迅速向發生過戰鬥的塢堡靠近。
「幾十,不,至少有上百頭狼。」凡納拎起一把短劍,劍身很薄,邊緣出現豁口。所幸沒有太大的裂紋,有修補的價值。
「上百?你再仔細看。」米格林出現在他右側,單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中提著一把長弓。弓弦斷裂,弓身也變得脆弱。簡單看過兩眼就被他丟到一旁,神情中閃過惋惜,「附近的狼群都過來了。」
話音未落,山脊處閃出更多黑影。
它們在殘雪中遊走,互相保持一定距離。彼此警惕,卻又配合默契。多支狼群聯合展開包圍,打定主意包攬這片戰場。
「冬天食物匱乏,大家都餓著肚子。不能期望野獸保持理智,給我們充足的時間清理戰場。」隊長奧里金大步走過來,低沉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他肩扛一柄重劍,手臂也沒空閒,環抱著大量短矛和鋒利的樹枝。樹枝是從墮落樹人身上獲取,粗略打磨一下就能變成不錯的武器。
他抬頭望向天空,不出預料,捕捉到大團暗影盤旋。
黑壓壓,呈漩渦狀。
是生活在廣袤邊境的鳥群,種類超過三位數,在冬天裡以食腐為生。
「召集大家,馬上返回塢堡,否則會有麻煩!」
奧里金經驗豐富,判斷情況很不妙。
經歷漫長黑夜,活下來的騎士都很疲憊,幾乎個個帶傷。
狼群本就不好對付,再被食腐鳥纏上,恐怕有性命之危。
「它們在搜尋屍體,也不會介意用一些新鮮的。」另一名騎士隊長從西面走來,她身材高挑,皮甲包裹下的身形纖細窈窕。手指推起遍布棕色斑點的頭盔,清秀的面孔上橫過兩條疤痕,一條是舊傷,另一條還很新,像一條紅色的蜈蚣爬過右臉。
「布葉特。」奧里金回頭看向走來的女騎士隊長,目光觸及跟在她身後的隊伍。每個人都抱著大捆武器,還有從屍體上扒下來的鎧甲、斗篷、手套和靴子。
艱苦的戰鬥好似沒有盡頭。補給很難及時送到,送來也不夠充足。
他們必須抓緊一切機會補充物資。
最艱難的時候,騎士們接近斷糧,只能吸食食腐野獸的血液,從它們的身上割肉。
這些肉的味道腥臭無比,實在難以下咽。
為了生存,他們只能強行咽下去。
「奧里金,布葉特!」
另外幾名騎士隊長走過來,大家都是一路小跑,不自覺加快速度,越過同伴和敵人的屍體。
經歷過長久的戰爭,眾人本該對死亡習以為常。然而,看到死去的同伴,仍會生出不甘和哀傷。
如果王城派來更多增援,及時送來充足的物資,他們不必以同伴為誘餌,用塢堡設置陷阱,死傷更不該如此慘烈!
「我們需要儘快離開,退入有防禦能力的塢堡。」
「這裡只能暫時捨棄。」
狼群越來越近,食腐鳥的威脅近在咫尺,隊長們快速做出取捨。
商議妥當後,他們各自吹響號角,以最快的方式召集騎士。
眾人帶上搜集的戰利品,飛速向塢堡方向奔去,沿途帶起一陣風,掀飛地上的殘雪和石塊。
年輕的貴族奔跑在隊伍中。
這段時日以來,他們已經和邊境騎士毫無區別。
凡納給家中寫過多封書信,米格林也幾番送出消息,兩人的期盼完全落空,書信如石沉大海,至今沒有得到回音。
或許是送信人途中遭遇意外,也或許是他們被家族拋棄。
總之,他們徹底看清一個事實:被放逐到混亂的北部邊境,他們必須依靠自己,也只能依靠自己。
「王國正在衰弱,失去英明的領袖,血族找不到出路。」有年長的騎士這樣說。
可惜凡納和米格林過於年輕,無法能體會到其中深意。
騎士們沒有坐騎,只能依靠雙腿。
他們在雪地中奔跑,靴子早就被凍透,腳趾冰冷麻木,而後是火燒般的刺痛。
沒人敢停下。
狼群已經衝上來,喘息聲就在身後。
食腐鳥越聚越多,大群在天空盤旋,覆上白膜的鳥瞳帶來厄運,騎士們感知到危險,跑起來更加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