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僕腳步匆匆,像一道風颳過走廊。
長至腳踝的裙擺波浪狀翻滾,不會阻礙行動。堅硬的木底鞋敲打地面,聲音一路迴響。直至她繞過走廊拐角,腳步聲才隨著背影一同消失。
廚房門後,沾染油污的手指扣上門板,一個長著招風耳的地精小心探出頭。
確認女僕已經走遠,他頓時放鬆下來,朝身後擺擺手。幹活的地精們接二連三癱坐在地,抬手抹去額頭上的熱汗。
「謝天謝地,她終於滿意了。」
「她今天格外挑剔,大概是心情很糟糕?」
「顯而易見。」
「有不好的消息。」
「那隻烏鴉,我見到它飛進來。」
「報喪鳥?」
「老巴克占卜出壞預兆,王子殿下可能會有麻煩。」
「都是那群傢伙的錯!」
地精們聲音尖銳,因憤懣臉色發綠。稀疏的毛髮根根豎起,像一堆乾癟的仙人掌,樣子很是奇怪。
話題中的女僕離開三樓,沿著轉梯拾階而上。
她走動時,拉長的暗影滑過牆面,末端延伸至頭頂,爬過一塊又一塊牆磚。
牆內的燈龕陸續點燃,火燭閃爍,橙黃的光碟機散黑暗,跳躍中連成長帶,照耀石砌的走廊。
她一路不停,很快來至高塔中部,停在一扇雕刻金薔薇的房門前。
女僕端正姿態,鞋跟輕碰,發出短促的聲響。
她左手舉著托盤,空出右手輕叩房門。
曲起的手指落在門上,一下、兩下、三下。
三下過後,門內傳出聲音:「進來。」
嗓音很輕,略有些沙啞,伴隨著幾聲咳嗽,貌似門內人的健康狀況不佳。
女僕下意識皺眉,立即推開房門。
門軸轉動,發出吱嘎聲響。
暖風襲面,白光透入走廊,模糊了女僕的面容。
迥異於昏黃的燭火,光芒柔和清透,來自屋內擺放的明珠。
六顆明珠錯落在房間內,每顆都有拳頭大,照亮所有角落。它們開採自深海,在血族王國難得一見,全都價值連城。
室內寬敞明亮,裝飾異常奢華。
地上鋪著厚實的長毛地毯,踩上去沒過腳踝,如同踏入雲朵。
牆頭垂下掛毯,毯子上編織精美花紋,色彩鮮艷卻不顯得凌亂。
一張四柱大床抵在牆邊,暗色床幔半垂,邊緣垂掛寶石流蘇,色澤明亮,與珠光交相輝映。
一道纖細的身影靠坐在床頭,近乎被蓬鬆的被褥和毯子淹沒。
床幔遮擋明光,看不清他的眉眼,僅能看到精緻的下巴,淺色的嘴唇,以及搭在肩頭的漆黑髮絲,暗夜一般的顏色。
床身右側豎起一具樹狀金架,架上棲息著一隻烏鴉。
這隻鳥羽色黑亮,目光靈動,胸前有片狀白羽。鋒利的鳥喙在梳理羽毛,兩隻爪上各套一枚圓環,圓環內側雕刻古老文字,是一種變形的血咒。
這些文字充滿暗黑氣息,任何人攔截或傷害它,都將遭遇詛咒。
烏鴉帶來一封秘信。
信中寥寥數行字,披露邊境戰事不利,以及貴族們的陰險算計。
「咳咳……」咳嗽聲再次響起,岑青不得不放下信紙,單手掩在口前。他弓起身,胸腔持續振動,髮絲在肩後跳躍,瘦削的肩胛骨隆起,像折翼的鳥。
「殿下!」女僕立即放下托盤,快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他,像扶起一件易碎品。
她從發上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用尖端劃開手腕,將流血的傷口遞到青年嘴邊:「殿下,快喝下去!」
細長的傷口橫過手腕,殷紅流淌,散發出一股清幽的花香,沁人心脾。
岑青握住女僕的前臂,淡色的唇觸碰傷口,瞬間染上一抹緋紅。
女僕擔憂地看著他,忽略手腕的刺痛。見他的症狀得到緩解,終於長舒一口氣。
傷口正在癒合,她本想再劃開,卻被另一隻手壓住。
「可以了,茉莉。」岑青緩慢抬起頭,額發隨著他的動作散落,現出白皙的前額和漆黑的眉眼。睫毛輕輕顫動,在眼下印出兩彎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