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術懷仔細觀察著來人的一舉一動,眼神裡帶著無法自控的渴望,像鉤子一樣追逐來人的腳步。
余逢春無視他渴望怨恨的眼神,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檢查了儀器的運行,還順手翻了翻醫生留在床邊的檢查記錄。
其中有一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三日下午,病人曾有自殘意向,在嘴角咬出一厘米傷口。」
語氣平平地念完,余逢春把記錄扔回桌子上。
「這是活不下去了嗎?」他挑眉問,「才多久就活不下去了。」
余術懷不答,只是用陰沉的眼神看他。
余逢春愉快地笑了。
「我還沒有給你介紹過,」他說,招手讓邵逾白過來,「按照輩分來講,他是你兒媳婦。」
人高馬大的「兒媳婦」往床邊一站,遮住了大半光,余術懷已經是心性堅韌的人,但看到這一幕還是不免心跳加快,在儀器屏幕上映出一片紅。
邵逾白毫不猶豫地叫道:「父親。」
真心未必,但氣人的意圖昭然若揭。
聞言余術懷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如果他現在能動,恐怕早就站起來動手了。
余逢春笑得更開心了,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翹著二郎腿,施施然開口:
「本來沒想告訴你這些的,怕氣死你,但他膽子小,我要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多麼冠冕堂皇的一句話,太有責任感了,只有這樣的男人才有資格結婚。
如果0166沒見過邵逾白殺上殺下,把整個紹齊的貪官用刀洗了一遍,大安閣的台階都換了個顏色,那它就信了。
余術懷陰沉沉地笑了一聲,布滿皺紋的臉更顯扭曲。
余逢春坐在椅子上,半仰著頭往回看:「我還想跟他聊聊,你要看著嗎?」
新鮮出爐的「兒媳婦」搖搖頭,邵逾白嘴角掛著極其溫柔順從的笑,仿佛面前人就是自己一生中唯一值得珍重的東西,非常刺眼。
他道:「我出去走走。」
「嗯哼,去吧。」
余逢春伸手拽住他的衣領,將人往下帶。兩人漫不經心地碰了碰嘴唇,邵逾白便轉身離開了。
「……我以為你是故意帶他來氣我,」余術懷嗓音沙啞,「現在看來,是我多心了。」
那樣的隨意,仿佛這種接觸只是他們生活中最沒必要展示的一角。余術懷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他是個足夠優秀的控制者,他足夠了解自己的兒子。
余逢春向來厭惡旁人靠近,可邵逾白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始終站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
仿佛他們之間,從來就不存在所謂分寸。
那是需要經年累月的相處和絕對的信任,才能到達的位置。周青曾有機會站一站邊角,但余術懷發現太快,出手太及時,將他永遠踢出了局。
「我教過你,」余術懷喘了口氣,每個字都像在耗盡他胸腔里最後一點空氣,「成大事者,最忌感情用事。你這般縱容一個人,是在自掘墳墓。」
余逢春靜靜聽著。
直到余術懷精疲力竭地閉上嘴,他才忽然綻開笑容,眉眼如沾露的蘭草,帶著鋒利的生機。
「我寵不寵他,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反問,燦然笑意下,他的聲音陡然轉冷。
「反正無論我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你的一生就只能到這兒了。」
你一輩子都只能困在這個房間裡。這不是對你的慈悲,而是對你的懲罰。
……
另一邊。
邵逾白在走廊里遇見了路過的常狄。
「你怎麼在這裡?」
常狄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因為今天既不是余逢春照例來莊園的日子,也沒有人通知常狄他們回來。
「一時興起。」邵逾白說,同時眼神往主臥的方向看。
常狄馬上就明白了。
折騰余術懷已經成為余逢春日常休閒放鬆的小節目了,莊園上下都知道。
如果某天余逢春過得不順,確實有可能會突發奇想,自己來莊園一趟。
「那等著也是等著,」常狄盛情邀請,「你要不要跟我去餵狗?」
小土狗長得快,已經從一團只有人手掌大的肉球長成雞肉腸的形狀,余逢春見過一次以後也沉默了很久,仿佛不能相信那根跑起來一扭一扭的雞肉腸是自己心愛的小狗,最後同意了減肥計劃。
邵逾白翻閱記憶的時候確實瞥到過一根白色的東西,想來那就是先生非常喜愛的……狗。
不知為何,邵逾白覺得自己不是很喜歡這個說法。
雞肉腸,啊不,小狗被養在莊園專門留置出來的一片空地上,狗舍已經建造好,有專門僱傭的人負責打掃照顧。
常狄站在門廊處喊了兩聲,邵逾白就看見一坨白花花的東西飛奔出來,一邊嗚嗚的叫著,一邊往人身上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