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細微的碎裂聲從腦海中響起,仿佛明珠投光,此後的混沌與此刻的明亮交織融合。
在心上人的目光里,現實或虛幻,稱得上是一目了然。
他呢喃著:「……竟不是夢。」
余逢春笑了。
「是啊,」他點點頭,重複道,「不是夢。」
……
……
邵逾白花了一晚上才將軀殼裡的記憶完全理解,余逢春一直在旁邊陪著他。
「所以……」
他們坐在花園中的搖椅上,邵逾白謹慎開口。
余逢春睜開眼。看著花瓣被風吹落在青石台階上。
他問:「所以什麼?」
一朝從帝王轉為中的普通人,先生的身份也發生巨大改變,其中的問題,十根手指是數不清的,但值得邵逾白如此踟躕開口詢問的,恐怕也只有那麼幾個。
「所以那余術懷,先生為何不剮了他?」
余逢春愣住了。
他沒想到邵逾白會問這個。
「……」
他的沉默被理解為猶豫不舍,邵逾白不看他,只是繼續道:「那人雖是先生的生身父親,可這些年所作所為不配為人,先生既然有能力了結他,何必留他一口氣苟延殘喘?」
余逢春緩緩確認:「你想要我把他切成肉片。」
邵逾白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語氣生硬:「我沒有這樣說,只是——」
只是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就該高懸在陰冷牢房裡,最好是下半身腐爛,上半身喘氣,這樣磨個十年,方能解一解心頭之恨。
邵逾白不敢把這個想法宣之於口,畢竟余術懷是父親,或許先生對他還是有所期待的。
方才那一番話,已經是逾矩。
這樣一想,邵逾白更不敢看旁邊的人了。
在紹齊時,他行事雖說有些過激,可因為有先生在,那些不好的那些性情毛病都被硬生生地掰正,看不出曾經的扭曲模樣。
邵逾白也願意讓先生再次見到那個端正溫和的少年天子,他壓抑幾十年,裝了幾十年,後面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是自己。
如今再度重逢,他得意忘形,先生失望也是應該的。
一念及此,邵逾白只覺得心口墜了塊沉沉的秤砣,呼吸都滯澀起來。
偏在這時,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這是心疼我了?」余逢春尾音上揚,帶著幾分戲謔。
他偏過身體,把腿搭在邵逾白的膝蓋上,姿態放鬆隨意。
邵逾白垂眸,小心翼翼地抬手幫余逢春調整姿勢,好讓他躺得更舒服。
他低聲承認:「是。」
就是心疼了,看見軀殼裡那些記憶的時候,邵逾白簡直想親自砍人。
「既然是心疼我,那為什麼不敢看我?」
輕柔的詢問聲傳來,仿佛一把划過皮膚的刀,易挑破了他勉強維持的平靜假象。
他偏過頭,與余逢春對視。
四目相對的剎那,歲月長河裡沉澱的默契在目光中流轉。余逢春唇角微揚,朝他伸出手:
「過來。」
邵逾白沒有猶豫,起身離開躺椅,跪坐在余逢春手邊。
堂堂君王,如此謙卑,如果在其他人眼中,這是莫大的恩遇,可在彼此之間,只是前世日常相處中的一點延伸。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余逢春微微側過身體,勾住邵逾白的食指,「但你應該清楚的,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所以沒必要擔心自己不符合我的期待。
0166在上帝視角的角度,觀看著形勢順著余逢春想要的方向快速發展。
只能說他太了解邵逾白,也太了解每一片碎片了。
這一片碎片,看似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實際最卑微,有顆玲瓏剔透心,心思千迴百轉,總是在擔心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心上人。
反差極大,需要仔細哄哄,才能安心。
好在余逢春最擅長哄人了,幾句肺腑之言,差點把人的眼淚都哄出來。
邵逾白慢慢彎下腰,將額頭抵在余逢春掌心。
歲月都在這一刻安寧,余逢春滿意地躺在躺椅上,一邊沉醉於自己的錦心繡口,一邊靜靜感受著被人依靠的責任感。
「我是天才。」他忍不住跟0166炫耀。「就算我真談了十個八個,後院也絕對不會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