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逾白安靜地聽他說,等他說完才開口:「我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不足以支撐我完成任務。」
這句話並非託詞。
余逢春的安撫確實讓邵逾白感覺好很多,但這並不能阻止他的下墜。
夢境像一頭飢餓太久的猛獸,在邵逾白面前撕扯著現實。
又或者那不僅僅是夢境。
最令邵逾白無法解釋的是,他在夢裡預見的事情,竟在現實中一一應驗。現實中的余逢春從未提及周青的事,是夢境裡那個」余逢春」告訴他的——而那個」余逢春」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邵逾白還在繼續做夢,還在看著另一段人生徐徐展開。
如果哪一天他真的瘋了,說出不該說的話,那就不單是他一個人的罪孽,甚至會害到其他人——
他自顧不暇。
……
專門給余逢春設置的鈴聲響起,邵逾白停住腳步,在路燈下接通電話。
「怎麼了?」
「你人呢?」余逢春問,聲音很清醒。
邵逾白道:「我在外面。」
遠處有車燈亮起,司機把車開過來後,下車為邵逾白打開車門。
「現在就回來,」余逢春說,「現在。」
「好的,十五分鐘。」
余逢春掛斷電話,邵逾白坐進車裡。
開門以後,司機聽見了兩人之間短暫的交談,啟動發動機以後二話沒說就把油門踩到底。
十分鐘以後,車子停在闕龍里門口。
司機下車開門的時候,還專門瞥了一眼掛在車門扶手上的秒表,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很驕傲:「邵哥,十五分鐘以內!」
「是的,」邵逾白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嘞!」
得到了上司的認可,意味著升職加薪的機會又多了一些。司機高高興興地走了。
聽著車輛駛走的聲音,邵逾白打開家門。
人還沒走進去,就看見一個抱枕砸過來,顯然扔這個抱枕的人連十分鐘都等不了,已經煩了。
余逢春坐在樓梯上,眼神陰鬱:「你敢不敢再慢一點?乾脆以後別回來了。」
「……」
邵逾白彎腰撿起抱枕,沒有試圖辯駁,而是道:「以後不會了。」
審視的目光將他上下打量,余逢春今天夜裡看起來比平時更敏感緊張,幾乎有些神經質。
邵逾白沒有解釋他去了哪裡,余逢春也懶得問。
確定人沒事以後,余逢春站起身,任由睡袍滑落,遮住一雙筆直白潤的小腿。
他是從床上下來的,只穿著一件剛到小腿的深灰色睡袍,腰間隨意系了個帶子,上下都露著,大片的白被深色襯托,更有種妖異的驚艷。
邵逾白盯著他向上的步伐,呼吸頓了一頓,才跟上去。
主臥里,只開著一盞小燈。
暖色的燈光下,床頭放著那本俄文小說的續集,兩個星期前剛剛出版,目前還沒有正式的中文翻譯。
余逢春坐在屬於自己的那邊,戴上平光眼鏡以後盯著邵逾白,等他上床。
目光讓邵逾白感覺到一絲壓力。
他開始思索自己還有沒有做除半夜出去以外更嚴重的事情。
回憶片刻,邵逾白慢慢說:「是我讓常狄給狗減肥的。」
那隻小土狗其實很懶,不喜歡動,剛撿回來沒多久就胖了八斤,余逢春喜歡它胖乎乎的樣子,但邵逾白有點兒擔心狗的心腦血管。
所以這幾天,常狄一直在悄摸摸給狗減肥。
或許余逢春發現了這個,所以不高興。邵逾白暗自猜測。
然而,余逢春的反應證明,邵逾白只是平白露出一個把柄。
「這件事情我們之後算帳。」
他點點書本封面,表示自己把這件事記心上了,然後說:「現在你需要上床睡覺。」
余逢春很關心他的睡眠情況,儘管他再也沒有問過夢的事。
有些話沒必要說明白,彼此也會有所感應。
邵逾白慢慢意識到,余逢春未必真的一無所有。
所以他脫下外套。
「好的,」他說,「需要我吃安眠藥嗎?」
因為夢境的緣由,邵逾白的睡眠情況很不怎麼樣,有些時候需要藥物輔助才能睡著。
余逢春神情莫測地看了他一會兒,搖頭:「不用,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