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那人身量清瘦,一手持斷劍,一手持斗笠,邊走邊用斗笠揮開面前絮狀的塵埃,然後露出一張極熟悉又極俊俏的臉。
江秋。
而走在江秋身後的那個人,程旭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來不及憤怒惶恐,看都沒看掉在地上的手臂一眼,程旭臉上迅速掛起兩泡眼淚,看起來可憐兮兮。
「江前輩……」
他哭喊道:「救救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
他好像真的很無助,即便面上已生出毛髮,雙眼也完全變成獸曈,仍然像一個不慎被妖獸暗算的可憐孩子。
只是目睹一切的何承息卻無法被他欺騙。
「前輩,他在說謊!」他大聲說,單手持劍,眼含戒備,「他方才藉口程沁有事,想暗算我!」
而程旭的所有表現只是站在原地不停地顫抖,仿佛劫後餘生一般哭泣。
或許旁人看不出來,但程旭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周圍的空間已被切割,但凡自己稍有異動,必定會跟斷掉的手臂一樣碎成幾塊。
逃脫幾乎不可能,為今之計,就是想辦法讓那兩人放鬆警惕才能謀得一線生機。
程旭猜測他們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只是感受到妖氣才迅速趕來,拔劍阻止。
這意味著他們其實並不能確定究竟誰是妖,誰是人。
看著程旭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從進門開始便一言不發、保持沉默的余逢春,饒有興趣地挑起眉毛。
「我看到那一幕是你想攻擊你的大師兄,」他慢悠悠地說,「你對此有任何不同的見解嗎?」
「是大師兄把我變成這樣的!」
程旭大聲說,「前輩,你們被他蒙蔽了,大師兄騙我,然後對我下手,就是想讓我替他背鍋!」
何承息大喝一聲:「胡攪蠻纏!」
他指向程旭,聲音都氣得顫抖:「師尊曾指導你功法,只有你與師尊獨處過,之後不過三日師尊便被感染,你還敢說與你無關!」
說罷,他提劍便要砍了這隻妖獸,卻被余逢春身旁那名高大男子抬手攔住,甚至沒有接觸,便被一股氣推著倒退三步,只能站在原地氣喘不已。
而余逢春則將斗笠交給身後人,隨後慢條斯理地向前兩步,一雙黑亮的眸中倒映出程旭此時的狼狽不堪。
片刻後,他笑了一下,神色還如往常般溫和寫意。
「如果你真是被感染的,那確實很可憐。」余逢春輕聲說。
程旭面露喜色,仿佛真的矇混過。
「但我更想問你,你真叫程旭嗎?」他問。
程旭愣住了。
他乾笑一聲:「前輩這是何意?你我在悟虛幻境中見過,我確實叫程旭啊,我還有個姐姐叫程沁,我們是靜含人士,您忘了嗎?」
他眼含期待,可余逢春卻笑眯眯地說:「靜含程氏不承認有你這個兒子。」
「……」
程旭雙眼瞪大,好像不能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
而正在這時,一個尖銳的女聲忽然從門外傳來:「你不是我弟弟!」
是程沁。
本該被扔到後山自生自滅的女子,卻在此時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事發現場,眼神清醒,帶著怨恨,身後還跟著晏叔原。
所有知道獨禪山上有妖獸的人,全部聚集在了這片破舊髒亂的廢墟中。
也正是在這一秒鐘,程旭意識到之前自己的所有偽裝就是個笑話。
於是當他再次看向余逢春的時候,面上所有的可憐無辜都消失了,顯露出妖獸獨有的刁滑顏色。
「江前輩……」
他從喉嚨里捻出三個字,慢條斯理,仿佛在細細品味,看向余逢春的眼神也變了。
徹底妖化的程旭不再遮掩,抬起滴血的手臂,展示一般晃了晃,眼神如蜜如糖,於眼尾處透露出幾分妖氣,話語裹挾著滿是惡意的扭曲挑逗。
「您下手可真狠。」
血珠濺在余逢春身前,在他腳邊開出一朵朵鮮紅的花。
見他不答,妖獸眼珠轉轉,越過余逢春,看向他身後沉默不語的男人。
「許久不見了,魔尊,看到您還活著,真是令人欣慰。」
邵逾白靠在門邊,聞言掀起眼皮。
他從剛才開始,除了抬手擋住何承息揮劍以外,沒有任何動作,好像並不在意面前發生的種種事情,只是冷眼旁觀。
或許他是自己逃生的關鍵。
思及此處,程旭開口道:「我與您做個交易如何?」